第186节(2 / 2)

谢绅脑子里一直徘徊阿獾的脸。阿獾的母亲是努尔哈济最喜欢的妃子,据说死得非常有疑点。

阿獾似乎从来没有质疑过。

努尔哈济的亲弟弟哈齐因为亲大晏被处死,哈齐的大儿子阿敏已经死了,小儿子阿福齐很能打,这一次带着尔垂灰头土脸回来,尔垂下辈子完了,阿福齐基本上也完了。正蓝旗的清洗终于停止,中上等军官死了一千多人,建州人心惶惶,被抢西边给盖了下去。盖下去并不等于就消失,清洗还会持续,下一个难说是不是阿福齐和他的镶蓝旗。

建州的老传统,出征才有东西分。阿獾和阿福齐没有出征,手下人这个冬天估计难熬了。

安全起见,谢绅自己改了字迹。他能读写蒙文汉文,在中书省里比其他来考试是汉人要受重用。有人很无意识地问他蒙文怎么那么好,谢绅回答以前学过一些,现在主家阿灵阿一家都使用蒙文。

谢绅发现伊勒德每次来都挺小心低调的,所以在外面从来不提伊勒德。他照常抄抄写写,也没什么可写的。根据黄台吉传回来的调兵旨意,摄政王殿下也上前线了。

谢绅只能在心里祈祷,天佑大晏。

晚上回家,伊勒德难得已经到了,坐在小学堂里等他。谢绅扑扑身上的雪:“晚上吃东西没有?”

伊勒德很沉默,就那么看谢绅。谢绅很习惯了他的存在,开始打算做晚饭,看到伊勒德带来的米面,特别高兴:“你怎么弄来的?”

伊勒德终于回答:“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谢绅一愣,直起腰转身看伊勒德。

伊勒德坐在马扎上,低声道:“辽东境内金兵兵力已经少于一半了。复州应该快要行动了。”

谢绅心里倒是高兴:“那不好吗?”

伊勒德站起,看房顶:“我把房顶的积雪又清了。”

谢绅愣愣道:“谢谢……”

“从今往后,咱们不必再有接触了。”

谢绅感觉房门外的寒风瞬间吹透了他。

伊勒德想拍拍谢绅的肩,后来干脆张开手臂抱住谢绅。

“不要再往回传消息了。从现在起,这个不归你管。这么多年在建州我干成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复州,第二件你很快就会知道。复州事起,刘山归晏,一定回牵连很多人。我告诉过你,绝对不能全军覆没。”

谢绅握住拳,微微发抖。

“你一直……做得很好。记着自己为什么来建州,再往下,我也帮不了你了。我一直没问你在大晏是做什么的。但我猜,你的职位一定不低,非常适合官场。不用回答我。你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吧。”

谢绅声音很哑:“苏秦。”

伊勒德笑了:“对,我可没办法成为苏秦,但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能做到。”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是来接替我的。

“你会有危险……”

伊勒德没回答他,只是放开拥抱,用手拍一拍谢绅的肩:“兴风作浪。”

谢绅抖得更厉害,沉默地看着伊勒德拿起帽子掀开门帘,在临出去之前,伊勒德突然对他说:“我真名是……算了。”伊勒德笑着摇摇头,戴上帽子,终究一推门,走了出去。一阵风雪扑面一拳打谢绅,谢绅一动不能动。

炉膛里的火光瑟瑟发抖,谢绅听见风雪中伊勒德哼着歌越走越远。那调子谢绅很熟悉,他经常听伊勒德无意识地唱,伊勒德说是蒙古史诗,谢绅从来没细问那些歌词是什么意思。

谢绅从来没真正信任过伊勒德,伊勒德是知道的。

谢绅也从来没有料到会有这么措手不及的一天,伊勒德来同他告别。

那天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靠着门框,用手指转着帽子,随口问谢绅,“坐朝问道,垂拱平章”后面两句,什么来着?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开平卫的拉锯战双方各有损伤,金兵退出开平卫。雪越下越大,浓重的血腥随着寒风盘旋。兵部指定的运兵方案这一次并不发什么邸报,只有研武堂将军知道。风雪中无法露宿,晏军暗影扎帐,周烈巡查营地。

枕戈待旦,金兵随时会来。营地开始造饭,潮湿的木柴燃不透,烟尘滚滚。周烈忧虑金兵到底什么时候分兵,向西还是向东,把金兵越往西引越好,陆相晟和白敬应该做好准备。

周烈更担心李鸿基会趁乱出来。白敬活捉高若峰,算是伤了闯军的根本。但是李鸿基寸磔福王抢了河南皇族,光是金银珠宝足够支持他再造一支闯军。

辽东……复州时机还是没到。宗政鸢在山东坐不住了,摄政王一只手就摁住他。山东兵估计要进辽东,策应复州。京营的作用就是把金兵往西边拖,拽得离辽东越远越好

周烈咬牙切齿,那就跟天赌一把,看谁抢时间抢过谁,赌是否能在李鸿基出来之前先掀起复州!

摄政王殿下一人在风雪中坐着。周烈走过去,摄政王殿下随手拔了几根枯草,正在编……蚂蚱?

摄政王殿下看到周烈,微微一笑,晃晃手里的草编:“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烈眨眼:“蚂蚱?”

摄政王殿下把草编蚂蚱捧在手心:“是,小蚂蚱。”

杀戮会上瘾。浴血奋战令摄政王血液中的杀欲横冲直撞。摄政王轻轻握着手里的蚂蚱,平静地遥望远方。

第249章

北京北边开平卫内外晏军和金兵像两只庞大的野兽来回撕咬, 嚼碎骨骼, 践踏血肉。金兵刚进开平卫,黑甲巨马突然出现的男人率领援军杀进金兵,惊人的长枪横扫便如刈草般收割人命。

开平卫如果有灵,大约会对这个男人感到亲切。

三百年前,它见过他。

金兵被杀退出开平卫之后, 摄政王殿下的马鼻息喷着白雾, 站在洁白纷纷的雪中, 全身上下滴答着血色雪水。摄政王拿下面甲的一刹那, 晏军声嘶力竭地欢呼, 殿下那时的表情,周烈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