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来了,是爸爸的声音,但宁俊琦没有答话,而是继续失神的仰面躺着。
“琦琦,起了……”说话间,李卫民推门走进了屋子。
看到床上女儿的样子,李卫民微微皱了皱眉,便迅速换上了笑脸,夸张的吸了吸鼻子,说道:“几天没通风,都馊了。这哪像是组织部的处级干部,倒像是一个流浪猫。”
“我就是流浪猫,灵魂找不到家园。”宁俊琦说了话。
李卫民一怔,知道自己说错了。本来想着轻松的调侃一句,不想又勾起了女儿的思绪。他赶忙又换了另外一招:“琦琦,别躺着了,看爸爸给你带来了什么?”
没有期望中的回应,有的只是尴尬。
李卫民来到床边,把身后一个打包袋拿过来,在女儿眼前轻轻晃着:“琦琦,这可是你最爱吃的,是爸爸专门从雁云那家老店带来的。”
宁俊琦的眼睛就好似不管用了一样,对于眼前的东西熟视无睹,还是一副呆呆的神情。
李卫民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暗中嘘了口气,把打包袋向女儿慢慢靠去:“琦琦,你闻闻这香味,多香,现在还热乎的呢。”
只到打包袋即将挨到脸上时,宁俊琦才说了话:“不吃。”
突然出现的大喊声,让李卫民不由得手一抖,脸颊肌肉也踌躇了几下。
“爸,没胃口。”宁俊琦声音幽幽响起。
李卫民右手再次一抖,但脸上却换了欣慰的笑容,眼中似乎也罩上了一层雾气。女儿不再称呼自己“李书记”,而是又喊“爸爸”了,怎不令他激动?他轻轻拿开打包袋,放到旁边桌上,然后坐在了床沿上。
伸出略带颤抖的右手,轻抚在女儿鬓角上,往事一桩桩一幕幕涌上心头,李卫民不禁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脸上忽然凉了一下,他先是一怔,随即赶忙仰头看向高处,以免那晶莹的水珠成串滴落。
“爸,我想回家。”宁俊琦呜咽一声,抱着父亲手臂失声痛哭起来,“呜……”
“好,回家。爸爸就是专们来接你回家的。”李卫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女儿后背上,“孩子,苦了你了。”
“哇……”压抑的声音瞬间变成号啕大哭,眼泪也如滚滚的江水喷涌而出,流在父亲的衣袖里、手臂上。
“哭吧,尽情的哭吧。”说话间,李卫民脸上也不禁细流交错了。
……
昨天一连接了三个电话,都是关于职务被免的事。在与厉、魏、江三人分别通话时,虽说心里有一些不舒服,但毕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并没有特别难受,甚至还有些许无职一身轻的快意。可转过天来,楚天齐却没了应有的坦然,更多的是深深的空虚。
马上就毕业了,自己真要以白丁身份回去吗?只要踏上成康的那一刻,自己就真正成了成康甚至定野的笑话。要不想这么狼狈,那就得想办法,他知道,只要自己张口,徐卫华肯定能帮自己,可他却不愿,他现在还没想好和徐家怎么处。当然,如果找到李卫民,对方肯定也能给自己帮助,但他不想为对方提供弥补愧疚的机会。
如果不回成康的话,能去哪里?回柳林堡吗?回去要如何面对父母呢?父母抚养了自己这么多年,到头来证明不是亲生的,而生父母却又早早离开了人世。亲爷爷想认自己,老叔对自己也不错,但爷爷昏迷不醒,徐家根本不是自己的家,何况他现在也并不想进徐家。
楚天齐忽然感觉无家可归了,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
……
宣泄许久,宁俊琦仰起头来,发出了沙哑的声音:“爸,你怎么哭了?”
“还说我呢?你自己都成小花猫了。”李卫民说着,用手去拭女儿脸上的泪痕。
“那你就是老花猫。”宁俊琦“哼”了一声,“老鸹嫌猪黑。”
李卫民一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在哪学的俏皮话?”
宁俊琦一龇牙:“嘿嘿,我是泥腿子干部,说话糙,让李书记见笑了。”
“李书记是你叫的?”李卫民在女儿胳膊上轻拍了一下,“起来吧,洗洗脸,回家。”
宁俊琦“嗯”了一声,坐起身来。
“琦琦,面对现实吧。”李卫民趁热打铁。
“爸,让我缓缓好吗?”宁俊琦的声音又哽咽了。
“好,好。”李卫民连连点头,不禁懊悔自己操之过急。刚才女儿强装笑颜那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自己咋就当真了呢?女儿心中的苦痛,只有靠时间慢慢疗治了。
“爸,你也洗洗,精精神神回家。”宁俊琦又换上笑脸,向洗漱间走去。
“诶。”李卫民答过一声,不禁心酸又心疼,女儿太懂事了。
刚一进洗漱间,强抑的泪水便再次夺眶而出,宁俊琦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没有了灵魂一样。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你得听我的
日升月落,时光流逝,日子到了二月二十八日。
下午五点,中央党校“厅处级干部研修班”毕业典礼刚刚进行完毕,所有学员都满脸喜庆,兴奋非常。有人久久不愿离去,目光依旧停留在大礼堂的景物上,想要继续感受这里的神圣与*;有人举着相机,不时按下快门,想要让这一刻变成永恒;有人脸泛红光,滔滔不绝,尽情抒发着心中的喜悦与感触;有人眼放异彩,眸中满是期待和向往,遥想着多年以后的梦想。
也怪不得这些人兴奋和激动,怪不得这些厅处级一下子幼稚和肤浅了好多。这里不仅留下了自己几十天的足迹,不仅是自己一生的政治财富,更是开始下一个新征程的起点,也是迈向更加辉煌灿烂明天的重要一步。
今天的毕业典礼非常隆重,不但各位副校长悉数到场,就连日理万机的校长也来了。一般情况下,只有在电视新闻中才能看到校长,而今天竟然有了直接对视的机会,人们怎能不激动?
楚天齐同样激动,同样兴奋,在整个典礼过程中一直兴奋不已,就像是多少天的兴奋点都集中到了此刻。散会后,他也久久不愿离去,也与热情的学哥学姐们合影留念。能来这里一次不易,能以现在的身份前来更加不易,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他要抓住最后的此刻,再感受下这里的一切。
楚天齐是二月二十六日下午返回的党校,是接杨教授电话回来的,他回到党校的时候,考察、调研的人们也刚刚回来不久。大家一见面,楚天齐关注的是人们的调研成果,而人们却对他离去期间的经历感兴趣。当然,人们都是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官油子”,自是不会明着去问,但字里行间却又有探听的意思。楚天齐既不能直言相告,也不能明确回绝,便用官场套话给了模糊的回答。
尽管不舍,但人们还是在五点半之前走出了大礼堂。
在台阶上、在院落中,说过离别的话语,讲过对彼此的祝愿,然后人们纷纷坐上早已等候的轿车,离开了这个神圣的所在。
院子里静了,屋子里空了,大部分人都已踏上返程之路,或是聚到了休闲宴饮场所,只有楚天齐还留在宿舍里。他固然对这里留恋,但这并非他没离去的理由,而是他不知该去哪了。按照正常情况,他自然应该回到成康,他的工作关系还在那里。
可是自己回去干什么?去做别人的笑话?可是不回去的话,又能去哪?还能一直不回去吗?显然不能,组织程序也不允许。可是楚天齐现在实在不想回去,便只得在宿舍磨蹭着,本来几分钟的事,可他却收拾了半个多小时,拉杆箱的拉链还没有最终拉上。参加典礼的兴奋已经渐渐散去,他的心里又涌上了无尽的空虚和迷茫。
“叮呤呤”,手机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