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卫重新陷入血肉厮杀。晏军神机营全部手持火弩,全部上弦,点燃弩箭上火药,神机营把总一喝:“放!”
铺天盖地飞火流星倾泻而下。地面炸得火簇盛放浓烟翻滚激荡,平地掀起的热浪卷着硝烟与肉焦气味。深黑烟雾还未散去,神机营第二波弩箭咆哮嘶吼扑向天边,拖着漂亮的尾焰冲向地面,仿佛无处可逃的滂沱天意。
金兵被炸懵了,随后立刻还击。金兵炮火并不弱,跟晏军不相上下,因为其实就是晏军的红衣炮。金兵攻城门久攻不下,已经失去耐性,很快大概要分兵往西。今天必须顶住开平卫,金兵已经打算奋力一搏。
黑甲长枪的骑兵在搏杀中收割血肉,势不可挡。摄政王恐怖的力量直直碾过敌军,大晏已经太久没出现过这样可以踏破血火硝烟诛戮四方所向披靡的王者。三百年前的帝王回来,三百年前横扫天下的军队,也会归来。
杀吧!
金兵再次攻门失败,拼杀仍未停止,炮轰还在继续,一枚火屑正掉落在乔之臻脚旁,乔之臻终于忍不住,抬脚躲开。
乔之臻脸上血色全无。他从来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没见过真正的火器。一炮下去,地面皆成血槽,血肉盈注。骑巨马的黑甲长枪的男人走向他们,乔之臻看到他铠甲和马身上滴下来的血。
雪势忽然加大,连天飞雪缭绕着黑甲黑马的男人。乔之臻看到他戴着的黑面甲,狰狞得犹如神像。这男人就是天神,天生为杀的神。
乔之臻面无血色,也无惧色,撩起前襟跪下。巨马在漠漠雪中走近乔之臻,摄政王的帝王枪枪尖垂下,在乔之臻脸前血滴淋漓。
乔之臻闭上眼。
摄政王骑在巨马上,低头看他。那面甲后面的眼神深邃慑人,乔之臻腰背挺拔。他跪天下,并不跪摄政王。他也承认,无双的武力面前,所有的心思全都不堪一击。
“你就是山西王。”
乔之臻大声道:“殿下折煞!”
摄政王看着马前跪着的贵气男人,微微一笑,原来是你。
摄政王归京之后,听到银子涌动的浪潮声。从山西到陕西到南京,白银闪烁的光连成了歹毒的一条线。
原来,就是你们。
白银化成人形,终于跪在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骑在马上,看到不远处挺拔的身影,飞玄光直直向王修走去。还是穿着天青色,最合王修,衬得他干干净净肤白如玉,摄政王十六岁时,一眼就看到了天青色。
摄政王跳下马,摘下面甲。他身上血污不堪,离王修一步,便不再上前,只是看着王修笑。王修伸开手一把搂住他,脸上蹭上血迹。
摄政王压抑太久的力量终于肆无忌惮地宣泄,杀戮比鸦片更容易上瘾,长久的血肉搏杀让他兴奋得战栗。
他明白为什么孝慈高皇后和仁孝文皇后去世之后,太祖太宗都渐渐陷入癫狂。因为没人能再拉住他们。
“如果有一天我迷路了,你要领我回来。”
“嗯。”
“你要走我后面,否则我发疯,没人拦得住。”
“嗯。”
战事未弥,风雪中,摄政王一手拥抱王修,一手拎着长枪,顶天立地。
第250章
高祐元年腊月二十六, 辽东冰灾, 肃杀千里,不见活物。
一个村庄接一个村庄消失。一夜之间,天罚没顶。
大雪持续月余,关宁军为了救人徒手刨雪,无济于事。挖出来的人都是裸露的, 皮肤青黑崩裂。祖松说:“冻死的人死前会觉得很热。”
冰灾愈演愈烈, 所有关宁军全部退回城寨坚守, 关闭城门。
大批没死的难民扶老携幼在没膝的深雪中前行, 涌向盖州, 锦州,复州,金州沿海州府,没有州府开城门。无论是晏军驻地还是金兵驻地, 全都拒绝开门。
风雪加大,那么多人在门口乞求开城门, 喉咙里都有冰碴子。阳继祖心如刀绞, 关宁军的军粮也见底了,放那么多人进城寨就是同归于尽。
城墙上的关宁军有哭的:“你们走吧, 走吧!”
一个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城门外乞求,也有小黑点转身往别的城池方向跋涉。还有一口气,就挣扎着要活,这里不行,就下一城。尸体在各州府外面倒成了一条线, 睁着眼睛看苍天。
只有狂风大雪从天而降。
辽东死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无法计数。
复州总兵刘山双手抠着城墙,看着雪野中蠕动的小黑点,全身发抖。
晏军阳继祖忍不住再次上书:“天不怜苍生,求殿下怜悯!”
建州冰灾,南下金兵也知道了,家乡亲人都不存,人便化成了野兽,为了生存全力一搏!北边越来越无法待了,必须南下,全部建州人必须南下才活得下来!
开城门啊!
金兵倾尽兵力攻开平卫,晏军顶着金兵,两边都豁出去。洁白的雪花漫天飘洒,落地便被踩成血泥。金兵一直以为晏军是萨尔浒的晏军,被打得到处溃逃,下跪求饶。那时候的晏军就是落难的狮子,蜷缩着被鬣狗一口一口生魂活剥,自己看着自己成为一副骨架。
晏军好像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平定九州,是四海之内最锋利与疯狂的国器。
金兵数次进开平卫都被杀了出去,活着撤退的人说他看到一个人。
黑甲长枪,骑着黑色巨马,如狮如虎。
“说让我去见他,那我就去见他!”黄台吉指挥金兵倾全力攻开平卫,不死不休。
腊月二十七,金兵多罗君王阿稚领一直军队过永平府直奔顺天府,却突遭伏击,上千身着白色衣衫没有铠甲的人瞬间从土地里窜出,杀得阿稚愣住:“有伏兵!”
火色的铠甲在风雪中燃烧,穿透所有人的视线,宗政鸢对着阿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