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1 / 2)

陆相晟当然知道曾芝龙,他够出名的了。于是陆相晟也一拍曾芝龙的肩:“久仰。”

接下来是白敬。白敬和陆相晟经过子午谷一役,有同袍之谊,不用刻意寒暄,只是互相笑笑。白敬身体不太好,眼缚黑纱,面无血色。半个太医院的会诊结果:白都督这是伤了底子,除了好好养着,没有别的办法。

周烈很欣赏陆相晟,虽然是个文官,风采昂扬,意气风发,能穿行万丈风浪而似闲庭信步。又遗憾宗政鸢不在,否则气氛更热烈。聊起西北,聊起右玉,陆相晟颇为自豪:“今年麦子收成还是可以的。可惜玉米被人烧了大半,不过土豆红薯都长得不错。”

白敬问道:“土豆红薯我有耳闻,适合西北气候么?”

陆相晟点头:“其实相当适合,土豆在右玉长得最好。如果百姓能相信种植玉米土豆红薯真的可以六年不交租,充饥的食物是肯定够的。”

曾芝龙感慨:“没想到症结在这里。”

白敬思量,摄政王一脚踏进书房:“都来了。”

四个人起身向摄政王作揖,摄政王盛威肃肃地径直走到自己书案:“今天只是互相见见,随便聊聊,不拘礼。”

王修跟在后面进门,笑吟吟地跟四个教授打招呼。李奉恕沉着脸仔细听,王修跟所有人打招呼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客客气气,毫无异样。

包括跟陆相晟。

陆相晟好像也不是很记得王修了,回礼更客气。

王修坐到摄政王身边,准备好随时代笔或者代念。他观察到老李面色缓和,没刚才那么暗地里剑拔弩张的。王修不动声色,虽然不明白哪里又惹了李奉恕,不过这事总算过去了。

四位教授难得聚在一起,海阔天空畅聊着。只有曾芝龙没去过西北,也只有曾芝龙算得上是真正的海面水师。宗政鸢勉强算半个,他又不在。聊来聊去大家都熟识了,又讲到西北屯兵。白敬从怀里抽出宗政鸢的《屯田议种疏》,直言:“宗政将军的建言,对我十分有用。”

曾芝龙笑:“这也算宗政将军与会了。”

右玉有起色,陆相晟非常乐意分享经验。摄政王用手指敲桌面:“白卿说吧,想怎么做。”

白敬坐直身板,面色整肃:“臣这几年与高若峰交手,彻底体会了为什么说自古秦人多剽悍。陛下与殿下心怀仁慈赦免了被俘的两万叛贼,这两万叛贼目前押在西安府,连吃带嚼在西安府都是个问题。臣上书想巡抚陕西,一是要代天巡牧,察访陕西弊端。二是……臣想把这两万人领回他们陕西老家。他们仍旧是天子之民,也未尝不能是,天子之兵。”

摄政王点头:“你是想募集陕西青壮屯田耕战?”

白敬停顿一下:“臣这几日卧床,随手翻书,就翻到《管子》。管子对齐桓公说‘若岁凶旱水泆,民失本,则修宫室台榭’,臣初读觉得管子满口胡言,后一思索,竟觉得醍醐灌顶。大旱大涝时,‘以前无狗、后无彘者为庸’,雇佣家无恒产之人做工,以做工报酬代替赈灾,岂不是比仅仅下发赈灾粮要强一些?”

摄政王敲桌面的手指一停:“西北饥荒久矣,灾民瘦骨嶙峋,能做什么?”

白敬坚定:“臣曾经到过汉中,知道灾民惨状。一切尚需循序渐进,活计可从最轻的算起。捡柴能换食物,抬石头能换食物,到修筑军营整治屯田都可换食物。赈灾粮下发从来都有弊端,发不发得到灾民手中臣也有疑问。臣已经拟定一套革除弊端之法,呈给殿下,若殿下同意,臣的赈灾办法,定能对灾区灾民大有裨益。”

曾芝龙费劲琢磨半天:“把青壮劳力拉到一起种地训练,其他羸弱妇孺可做工换食物,如此即能恢复耕种,又可……又可……就是让他们没精力闹事呗?”

白敬抓住双膝上的衣襟:“殿下,秦人多善战,他们闹事也是被逼无奈。陛下殿下多体恤,秦人亦可为帝国最忠诚的战士。”

摄政王点头,继续用手指点桌面:“你也想要建军。想好名字没?”

白敬立刻道:“秦军。”

摄政王平静地了然,王修却恍若闻惊雷。

老李曾经玩笑,轻兵营,天雄军,下一步秦军是不是该来了。

秦军——真的来了。

第118章

白都督顺利平定高若峰叛乱, 京中举行盛大佛道法会。礼部送来法会章程, 循例是各寺院道观和尚道士念经做道场转城祈福。王修给李奉恕念,李奉恕只是听着。

王修觉得稀罕,他土生土长胶东人,每年京城法会只是听说过。原来还要转城祈福?他一进京就是国丧,京城一直死气沉沉, 从来没有热闹过, 念着礼部的章程, 难免也有雀跃。李奉恕听出来了, 面上泛出微微笑意。他想起自己做皇子时的北京, 夏天法会最热闹,连吃带逛,他一个人能徒步走完东西城。然后又想,那个时候, 王修在做什么?苦读?务农?

王修发觉李奉恕握住了自己的手。老李自从目盲之后,心思愈发细腻, 偶尔还有点作, 把王修磨练出经验,此刻他沉着应对,反握回去。

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不要企图去琢磨明白老李在想什么。

正念至京营和皇城戍卫司的保卫轮值措施, 工部匠造局的人来了。大奉承一脑门子汗:“殿下, 都事,匠造局送来铁枪, 是让他们进来还是在前院等?”

王修道:“那把枪进得来吗?就在前院等。”

李奉恕起身:“去前院。”

王修翻出当年太祖“匹马单戈”记录,太祖征战天下的长枪清楚记录着“丈六尺五(约五米)”,四十六斤。匠造局一看送来的尺寸都懵了,这也太长了。而且四十六斤,重量超过实战长兵器的极限。上马作战单臂挥动四十六斤,得多少膂力!匠造局全力开弓,按照王修送来的尺寸完美复制,两个大小伙子扛来鲁王府。

王修跟着李奉恕来到前院,一看那个竖着的长枪也傻眼,怪不得当时匠造局那个表情,太长了!

黑沉沉的铸铁,没有纹饰,没有长缨,肃杀悍厉,专为杀人而生的长枪——太祖的枪,当年陪葬孝陵的帝王枪的样子。

早有人把飞玄光牵出来,李奉恕一只手拎着长枪,翻身上马。神勇无匹的巨大骏马,长而凌厉的枪,摄政王拎枪立马,在场的人心里不明地悚然。

王修感觉到自己在战栗,那时候……横扫天下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子的?

大奉承领着所有下人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李奉恕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笑了。

“都跟我说祖制,祖制。好啊,恢复祖制。大晏立朝时,武官可比文官地位高。”

王修也想跪,李奉恕转脸面向他:“太祖说了,文官拜天子,武官不下跪。”

王修上前两步,仰慕地看摄政王。李奉恕攥着丈六尺五的长枪,低声道:“太祖和太宗其实都是骑枪兵。我们都忘了太久了。”

白敬俘获高若峰,天子赐宴,握着白敬的手,大声道:“白卿乃真国士!”白敬归还了摄政王的玄金雁翎刀,所以皇帝陛下钦赐御用镇寇斩马剑,剑身近剑柄处铸有铭文:圣上钦裁。

皇帝陛下当着群臣面道:“此剑所杀任何人,皆朕旨意!”

白敬双手高举斩马剑,谢陛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