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场败仗让原本就笼罩在王敦死亡阴影下的叛军士气完全崩溃。
第二天,王含、钱凤、沈充都明白大势已去,纷纷四散奔逃。事实再次证明,缺了王敦这批人,连逃亡都没个统一方向。其中,钱凤、沈充、周光逃往东南方向的吴郡;周抚、邓岳逃往西边的浔阳郡;王含、王应父子也往西逃,但他们没跟周抚、邓岳一路,关于这些人的归宿,后面马上会讲到。
9月2日,胜券在握的司马绍颁布大赦令,除王敦几个亲信——王含、王应、钱凤、沈充、周抚、邓岳外,其他人皆既往不咎。随后,司马绍传令诸将,分头追击王敦余党。
有人说战争比的就是双方谁犯错少。司马绍能打赢这场仗也绝非偶然。两年来,他以超人的冷静布着自己的局,其间从没走错一步。司马家族久违的睿智终于再度从他身上展现出来(虽然他很可能是牛姓后人)。
苟潦倒,勿相忘
沈充一路向老家吴兴郡狂奔,钱凤和周光紧随其后。就在逃亡途中,早就心怀二意的周光突然向钱凤发起进攻。钱凤毫无防备,当场阵亡。
周光提着钱凤的人头返回建邺将功赎罪。朝廷赦免了周光,可周光并不满足,他还想再立一件大功以求封侯。随即,他乘快船溯江追上周抚和邓岳,名义上给二人运送物资,实则打算趁机杀了邓岳。
周抚和周光两船靠拢,却发现周光的船上根本没有物资。瞬间,周抚察觉出周光的意图,他厉声喝道:“我和邓岳同生共死,你要想杀他就先杀了我!”恰在这时,还蒙在鼓里的邓岳也乘船向周光靠近。周抚慌忙冲着邓岳高喊:“现在连亲骨肉都不讲情分,你来干什么!快跑!”
邓岳闻言,掉头就跑。周光的计划没能得逞。
后来,周抚和邓岳逃到荆州西阳郡山里,被当地蛮夷保护起来。
沈充逃回老家吴兴郡,可还没等他缓口气,苏峻也尾随而至。不仅如此,当地竟还有个女人带着私家军队对沈充围追堵截。这女人乃是王敦第一次叛乱时被沈充杀掉的吴郡太守张茂的遗孀。她是吴郡陆氏族人,为报杀夫之仇,散尽家财招揽军队,不愧是位女中豪杰。
走投无路的沈充逃到故将吴儒家门前。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过后,吴儒开了门。
“吴儒!救我!”
吴儒见是沈充,心里一惊。很快,他回过神来:“快进来,别让人看见!”他把沈充拉进门,又领到一间暗室内,“您先在这儿避避风头。”
可沈充刚迈进门槛,吴儒便从外面反手锁上了门。
“你要干什么?”
屋外传来吴儒的狞笑:“三千户侯到手啦!”当时,朝廷正以三千户侯悬赏沈充的人头。
“吴儒!你今天放我一命,我日后必报答你,你若杀我,我后代必灭你族!”
吴儒根本不搭理。不多时,他便纠集兵丁冲进屋,杀了沈充,将首级送往建邺邀功请赏。
沈充死后,儿子沈劲被钱举藏匿,躲过了死劫。钱举是钱凤族人,从这里可以看出,沈充当初对钱凤仗义绝对没错,这最终救了他儿子一条命。过了很多年,沈劲果然手刃吴儒,报了杀父之仇。而且,他为一雪父亲身为叛臣的耻辱,立誓报效朝廷,选择了一条无比悲壮的道路。往后,我们还会提到他的事迹。
再来说王敦的两位至亲——胞兄王含和养子王应。
父子二人没想好要逃到何处,他们只是盲目地沿着长江往西,唯求离建邺越远越好。可这么像没头苍蝇似的跑总不是个事,半路上,王应提议去江州,求得江州刺史王彬庇护。
“胡闹!王彬平素跟王敦不合,咱们哪能去投靠他?不如去找荆州刺史王舒。”
“王彬在义父强大的时候尚能坚守理念,可见心存仁善,如果他看到咱们窘困,一定会动恻隐之心。王舒办事循规蹈矩,恐怕不会对咱们法外开恩。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刚给王彬发了求救信。”
“不管他!咱们还是去投靠王舒稳妥。”
王含硬是拉着王应前往荆州。父子二人乘船行水路,快到襄阳时跟王舒的船队碰面了。
王舒命人把王含、王应接到自己船上。
王含父子进了船舱,一看王舒的脸色,就知道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王舒指着二人的鼻子,跳着脚骂将起来:“你们知不知道给咱家惹出多大麻烦,今天还有脸来找我!”
王含父子垂着头,默然不语。
王舒骂了半晌,手不由自主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他很想砍了这二人,如此一来,不光自己能封侯授爵,更能削减司马绍对琅邪王氏的仇视。
剑缓缓从剑鞘中抽出了半截。
王含见王舒要杀自己,扑通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处明(王舒字处明)!看在同族的分儿上,饶了我们吧!”
一旁,王应也苦苦哀求:“望叔叔手下留情!”
王舒的手抖个不停。就这么纠结了许久,他最终又把剑插回剑鞘。
“来人哪!给我拿两个麻袋!”
王含慌了神:“处明,你、你要干吗?”
王舒不理。
须臾,侍卫送上来两个麻袋。
“把他们俩装进麻袋,一会儿扔到长江里喂鱼!”
王含父子大惊失色。侍卫不由分说,将二人五花大绑装了进去,又将袋口勒得死死的。他们刚要背起麻袋,却被王舒喝止了。
“等等!毕竟是同族,我要跟他们做个诀别。你们先出去。”
侍卫转身出了船舱。王舒恨恨地盯着两个不停扭动的麻袋,他走向近前,照着麻袋飞起就是两脚……
过了好一会儿,船舱中传来王舒的呼唤声。
侍卫进了船舱,只见装着王含、王应的两个麻袋依然安静地躺在地上。
“把这两个逆臣扔到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