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1 / 2)

“那时候我一个月只有十块不到的零用钱, 我要买书和学习用具,还要防着被曲瑶梅把钱抢走,每个月真正能剩下的钱几乎没有……我总是盼着,快一些长大,快一些长大……”薄荧迷离的目光看着虚空一角,醉人的眼波不再流动,那抹湿润的水光也定在漆黑清透的瞳孔之中,迎着清冷的月光发亮:“我想要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挣很多钱,给奶奶买一栋大房子,带她到世界各地去看山看水……”

“现在我从国内最好的大学毕业了,我成为了娱乐圈里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之一,一次剪彩仪式的出场费,就比一个普通人一辈子挣的钱还要多……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她低声喃喃:“在我带奶奶享福之前,奶奶就不在了……我不想要漂亮的衣服,不想要璀璨的宝石,不想要昂贵的跑车,那些钱对我而言只是银行账单上的一串数字……”

“我买了一间大房子……可是那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我没有家,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阴云遮去了她眼中的月光,像是大雨将至。

“你知道奶奶的店为什么叫幸福杂货店吗?因为她觉得心诚则灵,只要虔诚地祈祷幸福,幸福就会来临;她相信好人会有好报,恶人会有恶报——她总是告诉我,只要我善良正直、豁达阳光,人们最终会看到我的好,会真心实意接受我——”

“所以既不善良也不正直、既不豁达也不阳光的我,为了被人们接纳而戴上了沉重的面具……”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愿意容纳我?”

“……我只是想要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地,一个可以临时避雨的屋檐就好啊。”她颤声说:“我只是不想被孤立,不想被扔爆竹、不想被看作病毒,不想在跨年夜里藏在又冷又黑的小树林里,听遥远的烟花和欢声笑语在胸膛炸开,我只是……想要有人和我说说话,想要被人肯定,想要有人爱我啊……”

程遐紧了紧手里没有几分肉的纤瘦手背,似安慰,似诺言,他哑着声音说道:“从今以后,你有我呢……再长的路,我们也一起走。”

即使是在此刻,他的面容也依然没有太过明显的情感外露,乍一看仿佛还是那个冷酷理智、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程遐,只是细看下来,那冷,却不再是冰块的冷,而是玉石的冷,玉石的光泽虽冷,却带着温度,那温度源于他眼中的疼惜,让他的冷酷里多了一份褶褶生辉的温柔。

他原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没有人比薄荧更了解这个事实。

“……我想看看你后背的伤。”她凝视着程遐,眼底藏着一丝怕被拒绝的怯意,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吗?”

程遐望着她情怯的眼睛,片刻后,脱下外衣,将裸\露的后背呈在她的眼前。

在程遐宽阔的后背上,一片几乎占据整个后背的伤疤触目惊心地扼住了薄荧的喉咙,稀薄的空气让她的整个身体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跪在程遐身后,颤抖的指尖慢慢抚过程遐背后那片凹凸不平的浅粉色伤疤。

“很难看吧?”程遐轻声问。

“不。”她说。

感觉到她冰凉的唇虔诚地吻上他的后背,程遐的身体不由一颤。

薄荧说:“它们很美,很美。”

薄荧一直强忍的眼泪,在程遐背对她的时候,终于难以抑制地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感觉到贴在背上的温热泪水,程遐握紧了空落落的双手。

一开始他注意到薄荧的确是因为她的模样和钟娴宁时时重合,但是在他为她心酸,为她哀痛,为她心痛如绞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起过钟娴宁。他渴望将她拥入怀中,渴望为她打造一片没有伤害的天地,渴望将整个天空的星星都捧到她的面前,只为她破涕为笑。

“我对傅沛令说的话,都是真的。”程遐背对着她,看着乳白色的墙壁说:“不论你的喜乐是否和我有关,我都会护你一生喜乐。”

“我的运气很坏……凡是想要抓住的,最后必定会从手中溜走。”薄荧忍着声音里的颤栗,慢慢抱紧了程遐:“我不在乎你为什么爱我,只要你的爱永不结束——”

薄荧的心被某只看不见的大手攥成一团,鲜红的汁液从指缝中滴滴答答地落下,心脏寸寸皲裂般的疼痛感越来越强,越来越无法忽视。

“对我来说……那就已经足够了……”

薄荧的手指无能为力地从程遐腰上脱落,她捂着胸口慢慢蜷缩起来,缺氧的肺叶在痛苦的抽搐,她无谓地急促喘息着,像一只快要报废的老旧风箱。

程遐前所未有的惊慌声音从她耳中远去,薄荧发黑的视野中,映着x漆黑无光的冷酷眼眸: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机会吗?”她冷冷说。

在人们纷纷陷入沉睡的深夜两点,上京市一家拥有尖端医疗科技的美资医院秘密接收了一名特殊的病人。

薄荧苏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程遐疲惫但坚毅的侧脸,薄荧还没有动弹,他就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样,马上将目光转了过来。

“你醒了?”他眼中的平静迅速盖过上一秒的疲惫和沉重,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薄荧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她的手一直被程遐紧紧握在手中。

她回过神来,对程遐虚弱地笑了笑:“……我怎么了?”

“哮喘发作,已经没事了。”程遐说。

“还有呢?”薄荧问。

“还有什么?”程遐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复发了吗?”薄荧轻声说。

程遐握紧了她的手,以沉着坚定的口吻说道:“没有,你别多想。”

薄荧沉默地审视他的表情,意外地发现他没有说谎。

她的神色里多出一丝不解:“只是哮喘?”

“只是哮喘。”程遐毫不犹豫地说。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名拿着病情记录表的金发女医生走了进来,而程遐的电话也适时震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拍拍薄荧的手背:“我马上回来。”

薄荧正好也想避开他问问主治医生自己的病情,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程遐走出高级病房后,走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接通了舅舅程文辉的电话。

“刚刚睡着了没接到,你半夜打我电话是出什么事了?要我马上来找你吗?”对方的声音有些焦急。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舅舅。”程遐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因为我有件急事想要拜托舅妈帮忙。”

“你说!”程文辉毫不犹豫地说。

“请舅妈帮我拿到薄荧昨天的通话记录。”程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