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曾经是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人,怎会变成如今这样疯狂而嗜杀?
他曾那么希望这世上不会再有厮杀,又是花了多少力气去救尧光。
屈平死死地盯着季月棠, 双眼通红,眼眶里甚至泛出了泪光,“老大,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不再闹你,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阴山秘境里的那具尸体不是你,对不对?”
闻言,季月棠的眸中露出一丝苦色,笑了笑,说:“你真傻啊。”
“是,我是傻,你就不能骗骗我么!”屈平几乎是用吼的,半伤心半愤怒地瞪着季月棠。
季月棠没有再说话,眼中的苦色却越来越浓,渐渐变成了深切的痛苦。他紧紧抓着胸膛的衣裳,似是要把自己的一颗心抓出来,待屈平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不对劲时,汩汩的鲜血已然从他的胸口冒出。
“这、这怎么回事?!”屈平大惊,连忙奔过去扶住他。
“没事。”季月棠虚弱地摇摇头,目光遥望着天宝阁的方向,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来,喃喃道:“大约是我的小肋骨又在闹了……”
“肋骨?”屈平心中一凛,似乎想通了什么。可季月棠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几乎把他的整只手都打湿,让他急得根本无暇多想。
他连忙把季月棠抱进屋内,掏出丹药喂到他嘴边,却被季月棠推开。屈平看着他半身染血的模样,急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你吃啊、快吃啊……”
“我没事。”季月棠仍是那句话,整个人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卧榻上,目光游离没有焦点。他望着屈平,却似透过屈平望着他背后的风景。
可是那风景中的人呢?
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夹杂着痛苦的茫然,末了,他缓缓道:“我就是我啊……否则我还能是谁呢……”
另一边,孟七七在回忆的幻境里,握住了那根肋骨。那一瞬间,所有汹涌的感情都向他扑去,悲伤的、欢喜的、绝望的、无奈的,充斥着他的脑海。无数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同样在他的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尧光那张绝望而痛苦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哭着,一边将肋骨刺入季月棠的心口。那一颗颗眼泪混杂着他脸上淌下的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肋骨上,溅出梅花点点。
“对不起……”
尧光的眼神闪烁着,晦暗莫名,孟七七却看得分明——这个人像是已经病入膏肓。他的心病了。
亲手杀死一个你发誓要保护的人,那种仿佛把人撕裂得痛苦,能让人的灵魂都发出哀鸣。
这个人,还恰恰是他走上这条路的原因之一。
那他这一路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孟七七仿佛能深刻地感受到尧光内心的想法,彷徨、痛苦、无助,却又不得不坚持。那一瞬间他是尧光,又是季月棠。
他不可能同时是两个人,所以他只能是那根在他们两个的身体里都待过的肋骨。
他体会过他们的心酸苦楚,见证过所有的悲欢离合。
他曾救过尧光,也曾杀死过季月棠。
可他仅仅只是一根肋骨吗?
孟七七的眸光里掠过一丝茫然,他不由低头望着床榻上的尧光与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季月棠。
他似乎……只是这两人的故事里的一个沾满了罪孽和因果的物件罢了,他现在要变回去了吗?
思及此,孟七七略显无措地站在营帐中,不知时间流逝。而那根肋骨被他紧握在手中,骨头上零落的红梅在不断地散发着微弱光芒,如同呼吸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个时辰,或是一天,甚至是更久,孟七七皆呆立不动,握着那根肋骨恍如失了灵魂。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师父!师父你醒醒!”
“师父!”
呼喊声由远及近,让心处混沌中的孟七七骤然惊醒。他像个溺水者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想起了陈伯衍,还有沈青崖、小玉儿、师父、大师兄等等,那一张张脸鲜活而生动,每个人都是他真实存在过的证据。
是了,他是孟七七。
不管他曾经是什么,他都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陈芳君说过,他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下第一小师叔。
他这样想着,手中的肋骨忽然开始发烫,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觉身体一阵摇晃,再睁眼时,发现小玉儿就在他身边,甚至连青姑都在。
“这是……怎么回事?”孟七七分明记得青姑应当在五峰岭,可他越想,脑子就越痛。
小玉儿急忙抱住师父,紧张地看着他,深怕他又晕过去。
青姑苦着脸解释道:“师父,你已经昏迷了一月有余。”
“一个月?!”孟七七错愕,目光扫过窗边,又倏然怔住。
窗外在飘雪,皑皑的白雪将宫墙覆盖。整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再无别的颜色。可孟七七记得分明,在他忽然陷入回忆幻境时,外面在下雨。
他挣扎着站起来,不顾小玉儿的阻拦赤脚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一切怔愣出神。
不,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一个月过去了,神京变成什么样子了?五峰岭呢?剑阁的大家呢?
孟七七头疼欲裂,蓦地又想起他在陷入回忆前听到的一句话——大师伯他去了。
他霍然回头,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青姑,“你大师伯如何了?还有你师兄师姐们呢?”
时隔一月,青姑再次听人如此问起,鼻头不由发酸。她无法忽略孟七七话里的颤抖,悄悄握紧了拳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巴巴地看着他,“师父……”
青姑的反应,让孟七七的一个心沉入谷底。可他仍不信邪,仍要继续问:“你告诉我,他们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