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世家, 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缠花仙子记得那个话很多的小胖子,观感谈不上好也不算差,可她却不怎么想理会族人的哭诉。缠花是王家的缠花,于是她镇守莫愁湖畔三百余年,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从很多年前开始, 她就已经变成了扶摇山人, 隔断一切过往,选择隐士而居。
她觉得很累,只想安安静静地追求大道,是以连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都不想过多追究。
而现在,她已经是忍冬了。这对于她来说,又是一段新的人生。
王子安看出老祖宗似无心理会, 及时阻止了各位叔伯长老们无休止的哭诉。他在大阵毁灭前带着青姑九死一生地回到了金陵,回到家中一看,年轻一代中稍有些出色的人,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了。
王家这些年走了歪路,忘了初衷,但到底还是在最后一刻守住了这个千年世家该有的气节。金陵一战,王家出力最多,死伤也最重,恐怕没个几十年光景,很难再恢复到从前了。
忍冬多看了王子安一眼,仍是没有多说什么,兀自来到了缠花楼的废墟上。她蹲下来,伸手抚摸着朱砂梅被烧到焦黑的树干,这才有了一丝怅惘。
颐和公主前来找她时,她正用如意珠滋养着朱砂梅,从那本已死亡的树根上得到了一株绿色的嫩芽。
忍冬将嫩芽连着泥土一起拔出,打算为它找一个新家。她做的很专注,头也不回地问:“你考虑好了?”
颐和望着那株可爱的绿芽,心里闪过最后一丝犹豫,最终咬牙点头,“我考虑好了,请仙子赐剑。”
“我再与你重申一遍,你空有一身武力却毫无修为,若要强行滴血认主,你有可能因此获得大机缘,但更有可能直接被剑抹杀。”忍冬的声音沉肃,半点没有与颐和开玩笑。她认可这位公主的手段与野心,但她实力与之并不匹配。
或许她不该把无名剑带到她面前,平白让人心生幻想。
可颐和的目光却在忍冬的重申中愈发坚定,她望着忍冬,道:“仙子,我意已决。”
忍冬无奈,“你这是在赌。”
“可我这短短一生,能够活到现在,哪一次不是拿命在赌呢?”颐和微笑,“若说这天地间最大的赌徒,莫过于我的先祖尧光。这既然是他的剑,想必更喜欢我这样的赌徒才对。”
闻言,忍冬深深地望着颐和,没有再说任何劝阻的话。
“跟我来吧。”忍冬说着,带着颐和离开了莫愁湖畔。
颐和知道自己可能是去送死,可能再也回不来,但她还是不想告别。
若她成功了,她会平静地回到这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别人不需要知道她为了成功付出多少代价,只需要知道——她是他们的王。
不成功,便成仁。
颐和最后回望了一眼她为之战斗过的湖畔,而后干脆利落地跟上了忍冬,最终却发现自己来到了狮子楼。
忍冬神色淡然地解释道:“这里清净。”
颐和失笑,随后两人寻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忍冬便开始赐剑。
赐剑的过程极其简单,没有什么立誓、叩首,也没有什么沐浴焚香,忍冬只是让她先行服下一颗保命丹,而后便把无名剑递给她,让她自行滴血认主。
忍冬在窗边坐下,道:“我会在陪着你,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但有一点我需提醒你,不要想着让无名剑如何接受你,你要想办法打败它,让它折服。”
多年前,当忍冬还是缠花仙子时,在神京某个潭水的底部找到了这把无名剑。但是她虽然拔出了这把剑,却没有能够让它真正认主。
宝剑择主,这是天下修士共同的认知。缠花仙子不是无名剑青睐的那一类人,所以它不愿认主,但它认可缠花的实力,所以能勉强让她使用。
可缠花知道,这是一把天下无敌的凶剑,想要发挥出它的真正力量,还是需要找一个与它心意相通的主人。当这个人真正将剑唤醒后,这把剑,或许就可以为大夏带来第二个尧光,也可以杀死季月棠。
颐和郑重点头,脸上浮现一丝决绝之意,指尖瞬间划过剑刃。
鲜血低落在剑身的刹那,无边的杀意和桀骜不屈的意志便透过颐和的伤口涌入她的身体,在她的脑海中交织着,仿佛把那儿当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只是眨眼之间,浓稠的血腥味便将颐和包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睁眼时,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
八仙桌、拔步床还有缠花仙子统统不见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
她站在一处高地之上,眼前是一片广袤的黑色盆地,数不清的妖兽与修士在盆地上厮杀着,天地间充斥着无边的呐喊声,和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呜——”进攻的号角声从各个方向响起,数只妖兽便也同时发出了集结的吼声。那粗壮四蹄踏在地上,跑动起来时,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颐和看到无数的人被巨兽撞飞,还未等落到地上,便被蜂拥而至的妖兽撕成肉块。殷红的鲜血在空中洒落,数百滴、数万滴,扑簌簌如暴雨倾盆,将大地染色。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纵是经历过金陵之战的颐和,也不由脸色发白。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霍然回头,就见一队人马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一个身穿黑甲的年轻男子站在悬空的巨石上,手中握着一把杀意凛然的剑,剑上隐隐泛起嗜血的红光。
这是尧光。
“主上,撑不住了!”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到尧光身边,神色焦急。
尧光神色冷峻,抬手打断他的话,问:“我要的钟呢?都打好了吗?”
男人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来,回道:“都打好了,不日便可送至各地。”
尧光:“好。你派人盯着,有一处没有送到,我唯你是问。”
“可是主上,建城不能丢啊!那是我们的国都,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守住它!而且构筑大阵需要付出的牺牲实在太大了,我们已经搬空了各地的晶石,各门各派也经不起再大的消耗了。更何况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迁入秘境的,那么多百姓……”
“够了!”尧光蓦地回头,冷冽目光直刺那人的眼。只是一个眼神,便让相隔较远的颐和忍不住后退一步。
那是只有真正的杀神、真正杀伐果决的上位者才有的威严,犹如实质般压向所有人的肩头。
“想要胜利、想要自由,牺牲就在所难免!收起你们那些无谓的悲悯,我要救的是这个天下,不是几百、几千、几万个什么都不做却妄想活命的阿猫阿狗!”
尧光的话语铿锵有力,饱含着无可匹敌的战意和隐约的疯狂。
“这世上谁都可以死!哪怕最后我死了,但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是胜利,就是赢。你退一步,就是退万步,终有一日你保下来的那些人,还是会被妖兽撕碎,终日活在惶恐之中,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