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孟七七只得再次作罢。
事后他与陈伯衍回到房内,还在为此事伤脑。陈伯衍便见他脱了鞋盘坐在床上,不断地从须弥戒里掏东西,一件一件摆在床上,像是在摆摊儿。
“这个不对……”
“这个也不对,很普通啊。”
“这个呢……”
孟七七一边往外搬东西,一边念念有词,眉头微蹙。过一会儿,陈伯衍竟然看到他拿出了一截断臂,散发着轻微的腐烂的味道。
陈伯衍赶紧将之夺下,免得他一不留神便将他放到床上,问道:“这是什么?”
孟七七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一只手啊。”
陈伯衍:“谁的手?”
孟七七:“我哪知道,不是上次与你说过吗?这就是一只普通的手,是妖兽在王家秘境的那座钟山上挖出来的,瞧不出什么名堂。北斗门的人背着我们鬼鬼祟祟开了一个山洞,不知在搞什么鬼……”
话说到一半,孟七七忽然怔住,反问道:“北斗门?”
陈伯衍亦从他的话中品出些不对劲,思忖数息,道:“北斗门的于尧是不是失踪了?”
孟七七立刻道:“他不是失踪,一定是被人抓走了。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给漏掉呢,山中藏着无数的尸体、镇压着兽王,这可是我们刚刚才知道的线索。可是北斗门在叩仙大会时,便在那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挖洞,他们显然是知道什么内情!”
陈伯衍接道:“于尧失踪,他是被灭口了。”
“对!”孟七七霍然站起,将满床的东西踢开,一步从床上跳下,道:“北斗门与王家穿一条裤子,当时双方勾搭在一起,中间牵线的正是于尧。于尧知道的事情,王常林必定也知道一些。之前我在秘境中碰到了南岛的大光头,他说他曾瞧见过于尧被三个神秘人带走,只是对方很狡猾,他没有追踪到最后。”
说罢,孟七七略略沉吟,而后问:“你觉得于尧是被白面具灭口了,还是被王常林?”
陈伯衍道:“五五开。”
这事儿说不准,得查。
于是孟七七立刻书信两封,分别送给青姑和萧潇,令他们着手调查。信自然由陈伯衍的人代送,孟七七看着前来取信的人,挑了眉看向陈伯衍,道:“现在你总可以给我介绍介绍了吧?”
陈伯衍亲手给孟七七斟茶,让他坐下,道:“我的人便是你的人,让他们自报家门便是。”
孟七七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另一边,关外。
黄沙弥漫,热气蒸腾得地面上仿佛氤氲着一股热浪,似枷锁一般牵绊着每个旅人的脚步。往前是死,往后是死,绝望藏在每一粒黄沙之中。
沈青崖已不知他在这茫茫黄沙中走了有多远,口渴、疲乏,这都无甚要紧。但是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却让他的眉头迟迟无法舒展。
蓦地,一阵风吹过,卷起漫漫黄沙,露出了黄沙下掩埋的尸骨。
沈青崖蹲下来,用剑拨开最上面一层的沙土,看到了底下埋藏着的已经半腐烂了的妖兽。妖兽的下面,还压着半个人。
之所以是半个,因为另外半个已经被妖兽吃进了肚子里。
大漠太热了,热浪一阵一阵地拍打得人发昏。从秘境里跑出来的妖兽却不比人类好多少,它们虽然皮糙肉厚,可似乎并不适应秘境外的世界。
尤其是在这里。
它残忍地吃下了半个人,却又被无情的天地制裁,还未来得及将食物完全消化,便死了。属于人类的碎骨从他腐烂的肚子里戳出来,像凌厉的尖刺,对整个世界表达着他的不甘和愤恨。
妖兽的尸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以至于杂食的秃鹰也并不光顾。
它就在这里渐渐腐烂,被太阳炙烤、被风吹干。如果它有自己的灵智,不知它是否会在死前后悔离开秘境来到这里。
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了。
沈青崖取出药水倒在尸体上,将尸体溶解,而后继续向前。
一天前,他从逃难的牧民那里得到消息,说有一位青衣的漂亮小仙子曾在平城外救治被妖兽咬伤的百姓。她手中有一种药,对妖兽咬伤很有用。
沈青崖不知道那会不会是他的小师妹,但那个药让他心中燃起了莫大的希望。
天姥山最先爆发妖兽之祸,好在天姥山上良医甚多,师叔蓑笠翁第一时间研制出了伤药,以免伤者被妖气感染。
虽说修士被妖兽抓伤并无大碍,可是普通人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强健的体魄,很容易发生感染,而后死去。
如果平城的那个青衣仙子真有那种药,那么她是沈星竹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了
沈青崖恨不得立刻赶过去,可是一路上看到的景象让他不由放慢了脚步。妖兽肆虐,百姓四处逃窜,流离失所。
幸亏这里是关外,地广人稀,这才没有造成哀鸿遍野的景象。
可是沈青崖听说妖兽已经入关了,关内如今是什么情形,他无法想象。他更无法对眼前的苦难坐视不管,于是他总要停下来,不停地挥剑、挥剑,继续挥剑。
在去往平城的这段路上,他挥了四十八次剑。
现在,是第四十九次。
前方的沙丘后,又忽然冒出几只妖兽。它们在不安地低吼着,吼声中带着难言的焦躁,而当它们看到沈青崖时,便急吼吼地冲过来。
像沙漠中孤单行走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绿洲。
沈青崖却忽然从“四十九”这个数字,联想到了孟七七。他有点想念他的朋友了,思念化作动力,让他的剑又凌厉了几分。
杀掉妖兽,越过那个沙丘,沈青崖终于看到了平城的城郭,手中的剑蓦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