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问:“好些了么?”
孟七七摇头,伸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这才抬起头来,道:“最近我总是在想,我来自何处?”
他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幼时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所有的记忆都从十七岁那年开始鲜明,那时有陈芳君,有沈子鹿,后来又有了周自横。
他是无根之浮萍,却总想找个地方扎根。
“忍冬说她不入轮回,鬼罗罗也不入轮回,那么入不入轮回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她们可以死而复生,尧光却转世投胎了呢?如果说这世上谁有那个能力做到长生不死,谁能比得上尧光?”孟七七诉说着自己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陈伯衍便道:“不入轮回只是一个说法。这世上不可能所有人都不入轮回,绝大多数人,死了便是死了,否则人世大乱,又哪有大夏千年太平。缠花仙子、鬼罗罗,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对,剑阁的祖师爷也死了,许多人都死了。或许我不该想得太多,缠花与鬼罗罗只是例外罢了。”说着,孟七七便示意陈伯衍御剑降落,两人站在了那个坑洞的边缘。
于是靠近坑洞,白骨便越多。累累白骨没过了许白的脚踝,而且这些尸体的朝向很诡异——他们的头颅都对着坑洞的方向,似乎在临死前,仍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坑洞,把坑洞里的东西彻底镇压,或杀死。
阴灵在头顶飘荡着,呜咽之声环绕四方,不绝于耳。
孟七七蹲下来,探头朝坑洞里望去,企图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是洞里太黑了,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黑暗,触不到底。
一股潜藏的悸动,再次在孟七七心底复苏。
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他,指引他不断地向下、向下,去一探究竟。
他立刻紧紧抓住陈伯衍的手,道:“洞里肯定还有古怪,我们得想办法去看一看。”
陈伯衍沉吟片刻,将他拉起,道:“你退开几步,我来。”
陈伯衍并非要自己跳下去,他祭出无妄剑,对准坑洞直接一道剑光打下去,结果——什么回响都没有。
那道剑光仿佛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可即便是剑光打在泥土上,不也得溅起几个泥点?除非这坑洞真的很深,深到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陈伯衍再次示意孟七七退开,这一次他直接御剑退到了半空。
只见陈伯衍忽然高高跃起,无妄剑上剑波流转,倏然发出一声嗡鸣。
孟七七眼睛一亮,这是万剑归宗。
上一次陈伯衍在秘境中使出万剑归宗引得众剑齐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一次,他仿佛仍想复刻当时的场景。
可是剑从哪儿来呢?
孟七七向下望去,只见那累累白骨间,断剑、锈剑,无数的剑,正无语话凄凉。这些都是无主之剑,它们的主人死了,而它们也被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天坑中,直至今日,才得见光明。
它们的主人,都曾是惊才绝艳的修士,是骁勇善战的军人。
它们也曾光芒万丈,一剑出而天下惊。
可它们还活着吗?
孟七七又望向陈伯衍,陈伯衍正闭着眼,一股特殊的波动从他身上传来。
这一刻,他仿佛再度变成了一柄剑,一柄名叫无妄的神剑。
但这与上一次他使出万剑归宗时,给人的冷漠感觉不同。这一次的陈伯衍,仍旧牵动着孟七七的心。
剑活了过来,他兼具了剑的锋利和人的灵性,成为了这天地间最特殊的一把剑。
孟七七惊喜地感受着无妄剑的变化,再次对陈伯衍曾说过的“二次觉醒”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而就在此时,一柄残剑从骸骨堆中掠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来到陈伯衍的手边。
一柄之后又是一柄,所有的剑都听从无妄的指令,剑尖向下,散发着一股冷意。
阴灵开始不安,它们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想要靠近自己的剑,却又骇于万剑归宗的威力不敢靠近。
整个天地间,渐渐弥漫起一股浓浓的哀意。哀意与冰冷的杀意交织,可却丝毫不能影响那个执剑的人。
陈伯衍举剑,用力挥下!
刹那间,无数的剑暴射而下,如凌厉的剑雨,用最凶狠的姿态将整个天坑覆盖。
碎骨四溅、尘土漫天。
孟七七抬手遮住口鼻,双眼微眯地盯着坑洞。
陈伯衍足足使了三遍万剑归宗,待整个天坑被万剑凌迟得满目疮痍,生生被削去不知多少尺厚,才停下来。
片刻后,烟尘散去,两人同时往下看——只见那三尺见方的坑洞已被无限扩大,终于露出了坑底的真容。
一个巨大的黑色棺材静静地躺在坑底,整个棺身没有丝毫装饰,亦没有任何破损。它就好像刚刚才被放上去,一点儿都没有在土里被埋了上千年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他们原想着这下面会不会镇着一只无比巨大的兽王,可这棺材再大,也是装不下一只兽王的。
两人齐齐落在棺材边,孟七七更是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当然,即使再急迫,他仍是谨慎的,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才敢伸手去摸。
可是令他感到疑惑的是,这棺材好似就是普通的棺材,并无甚特殊。他转头看向陈伯衍,“开棺?”
陈伯衍拉住孟七七后退一步,召出小无妄,“去!”
小无妄顽皮地绕着孟七七转了一圈,这才掠至棺材旁,将剑尖刺入棺盖的缝隙,一点点地把将它推开。
孟七七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喜悦。而随着棺盖被慢慢推开,这股喜悦攀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