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衍:“……小师叔慎言。”
孟七七轻笑,“你这般无趣,以后哪个姑娘肯嫁你?”
陈伯衍没有回话,孟七七含笑的眸子里却忽然露出锋芒来,“大师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师侄不曾想过。”陈伯衍目光幽深,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孟七七却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修长手指把玩着白玉酒盏,他在笑,似乎又不在笑,末了仰头一饮而尽,道:“美人如酒,深入喉,熨我心,如大师侄你这样的,怕人人都想来品上一口。”
孟七七身为长辈,如此话语着实孟浪。
可陈伯衍却丝毫不感厌恶,反问:“小师叔不是道我无趣,无人肯嫁?”
“也是。”孟七七忽而笑了,他似乎也被自己这自相矛盾的前言后语逗乐了。他站起来,重新将酒盏斟满,而后转身靠在桌旁,将酒盏递到陈伯衍面前,“芳君可别听小师叔胡说,小师叔跟你赔罪。”
陈伯衍顺从地接过酒盏,目光扫过酒盏的边缘,那里似乎还有孟七七的唇印。他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此时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半步。孟七七瞧着这些年出落得愈发俊朗的陈伯衍,撇去种种旧事不提,心中荡漾起一丝纯粹的喜悦。
“顾叔同那件事,我只是单纯地不喜王家行事作风,不想他一代宗师陷进泥潭罢了。我虽百般算计,算不得一个好人,可也算爱憎分明。若有一天我身首异处,死前回想起往事,也不至于太过糟心。”
孟七七慢悠悠地说着,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从前,他与陈伯衍也总是这样说话。他打小颠沛流离惯了,知道世事无常,于是做什么事都习惯拼尽全力,总是想着这样的话,纵是死了也值。
可遇到陈伯衍之后,每每他流露出这种想法,陈伯衍总是要训斥他。孟七七不服,又因为年轻气盛,于是总忍不住与他动手。
刚开始的时候,孟七七总是赢的。他还以为陈伯衍本来就弱,不想让他输得太难堪,特意放水,陈伯衍也从未解释半句。后来他实力恢复了,孟七七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
陈伯衍一肚子黑水,他骗人。
若不是孟七七输那么多次,被他下套许了一堆赌注,又怎会与他勾搭到一块儿去。
“小师叔。”陈伯衍低沉磁性的声音将孟七七从往事中唤回,他抬眸,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陈伯衍深邃的眸光里。
他半带着训斥地说:“小师叔还年轻,何必轻言生死。”
像,太像了。
眼前的一幕就像多年前一样,时光好像从未流走,眼前的少年仍一心爱慕着他,悄悄编织一张网,等着他钻进去。
孟七七险些要以为他什么都记起来了,好在残存的理智遏制住了他上前拥抱的冲动。只是心潮太过澎湃难以平静,他仍然忍不住笑问:“那如果我遇到了危险,大师侄会护着我吗?”
真情付与笑谈,所有的漫不经心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纵有千般玲珑心思,所求也不过三两真言。
“我会。”几乎是孟七七问出口的刹那,陈伯衍就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脱口而出的刹那,不光孟七七怔愣,陈伯衍自己都愣住了。
这个仿佛刻在他心底的答案,从何而来?跟孟七七有关吗?
这太奇怪了,陈伯衍从未像现在这样产生过自我怀疑。他变得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而这所有的种种,似乎都催促着他去探寻一个真相。
孟七七却点到为止,他不是没有想过一股脑把从前的事都告诉陈伯衍,只是陈家的情况他还不明了,贸然暴露旧事,他怕弄巧成拙。
总之,来日方长。
“走吧,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另一边,王敬独自回到房中,心潮难平。近日王子安在大比中夺得第四,乃是王家最出色的一位,但王敬仍然不能感到一丝欣慰。
只要孟七七还活着一天,王敬就心中难安。这几日子安愈发沉默了,看着他的目光也似乎在怀疑什么,王敬无法跟他坦白,他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正直。
王敬相信王子安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会知道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在此之前,他必须除掉孟七七,永绝后患。
想着想着,王敬便陷入了沉思。忽然,有人来敲门,说是白天有人送了东西过来,指明送给大长老的。
王敬心中疑惑谁会给他送东西,于是暗自留了个心眼。只是当他拆开那个小布包裹时,里面没有暗器、没有毒,只有一块染血的破布。
那像是半截破旧的衣袖,王敬把它摊开在掌心,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血迹、这衣服的料子……周自横!
这是周自横的血衣!
王敬倏然站起,仿佛手上粘了个烫手山芋般将之丢出,瞳孔中满是惊愕与恐惧。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留在他心底深处的恐惧,即便他已经死了,也不能消除的恐惧。
但是这片血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自横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已经死了!
王敬焦躁地在房中踱步,过了许久,他才把那片血衣重新拾起来。暗红色的血迹,仿佛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传出,那是红色的无边的血海,将王敬淹没。
他大口地喘着气,颤抖着手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定是孟七七!一定是孟七七把这东西送来的,除此之外别无他解!
他果然是知道的,当年他们合谋暗害周自横的事情,他一定知道了!
王敬本能地想要冲出去找到王常林,勒令他将铲除孟七七放在首位。可是等他走到门口,他又恢复了理智。
王常林已经与他貌合神离,他说不定会趁此机会将自己铲除,况且他一直不赞同他在金陵城内对孟七七下手。他不能去找王常林。
现在孟七七把这血衣送来,却没有附任何的话,不过是想威吓他。说不定他手上也没有确切的证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镇静下来,不要着了他的道。
思及此,王敬攥紧了血衣。寒夜的风从窗的缝隙中吹入,烛火摇曳间,那张干枯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阴森可怖。
片刻后,王敬叫来了自己的心腹手下,问:“王常林此刻在做什么?”
“回大长老,族长与王子谦在房内,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孟七七那边可有派人盯着?”
“孟七七一直与陈伯衍待在缠花楼里,其余便不清楚了。这两人的修为都高过我等,我们不敢靠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