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怪异,众人的眼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冷长熙的身上,可偏偏冷长熙却稳得犹如一座冰山,既不动,也不说话,右手自然地搭在案几上,左手搭在腿边,偏头看着陈皇后,似乎一切只听从陈皇后的安排。
陈皇后凤眸眯成一条狭长的弧度,似乎思虑的良久,才吩咐道,“既然他心有不甘,就带上来吧,本宫倒是想听听,他想对本宫说些什么。”说些什么不重要,要看冷长熙会怎样反应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能不能成功地把冷长熙拉拢到自己身边,待会一试便知。
秦玉暖一边摩挲着酒杯,一边暗自打量着陈皇后等人的表情。行刑的地方离梅园相距甚远,纵然这将士有神力,也难以挣脱行刑的壮汉,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件事,着实蹊跷。
“妹妹在想什么?”一旁的秦云妆难得地主动和秦玉暖说话,她已经观察了秦玉暖许久,秦玉暖时不时露出的沉思模样总是会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明明笑得还是那样无心机,却又让人觉得,这笑容背后藏着什么耐人寻味的东西。
“妹妹只是有些不懂的,”秦玉暖眨眨眼道,“之前只听说过蒙家军,这冷家军是何时冒出来的?”
听了秦玉暖这样没有眼界的问话,秦云妆有些嫌弃地撇过头,应付一般的解释道,“不过是这次东秦之战后冒出来的一小撮乌合之众罢了,没什么好提的。”
说话间,那在梅园外头哭喊的人就被带了上来,他披散着头发,一副憔悴无骨的衰败样,宽大的囚衣穿在身上就像一副架空的架子,仿佛一吹就倒。
“末将……末将丁越拜见皇后娘娘,拜见三皇子,”他昂起肮脏不堪的脸,行了两个大礼,待看到冷长熙,眼神突然一滞,哆哆嗦嗦地附在地上,“冷……冷将军。”他卑微得犹如一粒微尘,哪里还有在园外狂吼的气势。
冷长熙一动不动,似一座冰雕,眼眸里除了冷漠便是不屑,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这跪在地上的丁越。
陈皇后挑了挑护甲套,示意这个自称丁越的犯人抬起头来,“还真是瘦得都没形了,你一直嚷嚷着要见本宫和冷将军,所为何事?”
秦玉暖看到丁越喉咙一哽,似乎对一旁的冷长熙颇为躲闪,只是突然附地道,“皇后娘娘要给末将做主啊,末将参军十五载,自问忠心耿耿,严守军令,只是这回在回程路上末将背上旧伤复发,疼痛难忍,请求随军厨娘替末将换药,一来二去,我和她二人互生情愫,某日……某日也是末将未能把持得住,情之所至,鱼水之欢之时,被冷大将军发现,却硬生生说末将强要民女,给……给判了八十军棍。”
八十军棍并非挠痒痒,若真是实打实的打下来,命多半是没了的。
陈皇后感叹了一句,“既然是你情我愿,如今你一死,却还当真成了亡命鸳鸯了。”
丁越忙地一俯身,大喊了一声“皇后娘娘明鉴。”
陈皇后也不多说,先是转身问过了司马锐道,“锐儿,你如何看?”
司马锐端的行了个正礼,才是负手站起,“丁将军参军十五载,也算是个老将了,为大齐,也是抛尽了热血,献尽了忠心的,如今却还是孑然一身,难免会有些寂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丁将军劳苦功高,八十军棍打下来,未免……,”司马锐说完,又是朝着冷长熙试探道,“冷将军,你看呢?”
这母子俩唱戏唱得很不错,一个腔接一个调,无非是告诉他,这丁越,是他们想要保的人,就看自己的态度了。
冷长熙心里再清楚不过,面色依旧挂着冷漠和寡淡,只稍稍抬眸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丁越,缓缓开口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丁越只是微微地瞥了陈皇后的眼神,罢了,生死荣辱就在这一刻,若是冷将军肯松口,自己的罪行洗脱了不说,还能得到皇后的垂青,若是败了,自己早晚也不过是个要死的人,他头重重地朝着地上一磕,顶着血迹斑斑的额头道,“若是末将有半句假话,便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呵,是吗?”冷长熙冷笑了一声,“第一,冷家军里从未有过女人,你所说的厨娘一职,从何而来?第二,你所谓的互生情愫鱼水之欢的第二日,那女子便上吊自尽了,若真是情之所至,你为何不干脆随那女子去了?”说到这,冷长熙微微顿了一顿,继续道,“第三,我判你的不是八十军棍,而是,两百军棍。”
两百军棍!倘若八十军棍还能勉强留一丝气息,两百军棍就是要将人活活打死,三句话,句句击中丁越供词里的关键,让人喘息不得。
“冷将军,方才不还是说是八十军棍吗?如何一下子就……这岂不是出尔反尔?”司马锐一副替丁越打抱不平的样子。丁家是皇后埋在军中的一颗钉子,亦是自己日后成大事的左膀右臂,丁越虽然只是丁家一个血缘疏远的远房亲戚,可是借此卖丁家一个人情,总是没有坏处的。
“三皇子何必激动呢,”冷长熙慢慢地摩挲着白玉杯,杯盏里的葡萄酿因为冷长熙指腹的温度慢慢熏出了醉人的芬芳,魅惑而撩人,“方才犯人不是已经说了,若是他有假话,便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天意微臣是不敢揣摩的,不过不得好死,微臣还是可以帮上一帮的,将八十军棍改成两百,不是恰好遂了他的心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