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那方才一语道破君子宴的先生直接吟诵了一首诗:“飞和梅花重惜芳,仙房想象制新汤。独疑清浅溪头汲,石鼎煎来水亦香。好一个仙房制新汤!”另一位画家先生也吟了一句:“暗香浮动月黄昏”。其他人呢,哪还记着什么词什么曲的,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汤匙,想要来尝一尝古籍里大名鼎鼎的暗香汤了。

去年冬日年岁林葳蕤在小洞天里按照古法,改进之后尝试腌制了好几坛梅花,尝着味道惊艳。如今取出其中一坛子,挖出一些带盐渍的梅花加入西洞庭山的枇杷蜜,后用洞天里的千金茶叶注汤。这样一道风雅梅汤耗时费劲,又用了小洞天的东西,自然非同凡响。

初时饮人喉中,满嘴馥郁,人神情一震。后腹中仿佛自生暖般,四肢百骸均舒坦得不得了,人皆飘飘然昏昏欲睡。吃饱喝足的大多数人若不是顾及着场合不对,真想伸个懒腰一枕小窗浓睡。然这又不是喝了神仙酒那般醉意上涌,而是浑身舒适到了极点的美意。只能倍加珍惜喝完,道一句:“无上珍品啊!”

众人吃完宴席,又开始谈天说地,伍舜虞效仿前次的杂志新闻,做起了君子宴的专访问,打算过后便刊登到《新生活》上。到了三四点,一行人才下了楼在戏台前入座。

戏锣敲响,名角们锣鼓声中你方唱罢我登场,咿呀声里听千年情长。

台下的先生们,多数都是票友,待认出登场的是此前宣布休演的如意班名伶原小岚,神情更是如同见到了偶像般激动,当下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当下,林葳蕤因着有事,告欠后出去了一趟

等到了原小岚下台中场休息,座中有一位是岚皇的忠实观众,平生有一执念便是同原小岚同台唱戏,此刻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提出,便提议道:“老是这么坐着听未免枯燥,古人流觞曲水赋诗,今日不若我等也来一场点兵挑将登台?”

正在后台换衣裳的原小岚听到待会要自己挑选座下先生同自己登台的要求,想了想,也点头答应了,总归自己唱好自己的便是,先生们爱玩也无妨。况且文人的一张嘴一支笔,是最不能得罪的东西,他们能将娇女说成娼妇,将无名小卒捧成名角,原小岚从六岁登台到如今,自然懂得这一道理。虽不奉承,未敢得罪。

等到他再次在掌声中登台唱完了自己的成名作《天女散花》,原本应该停下来请人,不过最后他想了想,趁着舞蹈结束后的一个舞袖动作,顺势让长长的水袖轻轻地飘到了台下主桌,袖子的另一头被一双莹白的手接住了。

第40章 壬子年大暑·新贵妃

场外归来的林葳蕤低头看向手中因为不愿桌上糕点被碰到, 而下意识接住的水袖,不知台上人何意。长袖是水粉色的,摸起来质感不错,可以看出这是底蕴较好的京剧戏班。身旁的于左棠见他茫然, 忙解释了一番。除了那位不能得偿所愿的提议的先生, 诸君和周围二楼雅座的老客们见了接着水袖的是素来矜骄少话的林先生,纷纷起哄,掌声雷动。原小岚这下也知道自己“抛绣球”一样点到的人是一位相当特别的先生,见众人叫好, 他便也微微一笑,以旦角行礼,做出邀请姿势。

眼见台上台下的人都在起哄,虽然爱听能赏但独独不会唱剧的林大少看似神色未变, 丝毫不怯场地回了一礼,然后与众人告别,往后台去准备。

二楼雅座也一直在听戏的叶鸿鹄见着这一幕, 下楼往后台去。同一刻, 某间雅间的陆六爷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也悄然下了楼。

林葳蕤的身量除了在叶鸿鹄面前输过之外,绝对傲视众人。人道岚皇原小岚身段好, 在戏台上动作耍得漂亮,但其实他的身高不高, 此刻站在眼前林葳蕤面前更是显得娇小。叶鸿鹄进了后台便瞧见两人相对而站在说话这一幕, 因为身高原因兼之后台又吵, 所以两人站得很近。叶某人心中不悦,大跨步上前接着身高优势轻轻揽住了林葳蕤,等人疑惑地瞧过来,他便换了话题,关切道:“你不擅京剧,待会上台要如何?”

林葳蕤此刻也没心思去计较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票友,闻言点头,快速说道:“待会原先生上台献唱最后一个曲目《贵妃醉酒》完,我拟尝试用另一种唱法唱《醉酒》之词,最后劳烦先生再用戏腔与我合唱即可。我先将旋律教与原先生吧。”

原小岚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挑的人竟然不是票友,这也就罢了,怕的是他还敢堂而皇之地上台来。他小八字眉皱起,有些不悦,暗道这位先生看着矜贵明理,没想到也是胡闹之人。虽然性子软,但一旦上了台他便要保证每个细节都不出差错,原本是想劝住人别逞强的,然而等到他这么一说,到似对自己的演出也无甚阻碍,便也愿意听他一说。叶鸿鹄也在一旁听,待到两人交接完,又不见踪影。

戏台下,已经等了一刻钟的诸君终于听到了锣鼓声响起,重新开场了。率先登场的依旧是一身贵妃装扮的原小岚,他的《贵妃醉酒》可谓经典,在座诸位恐怕还真没有没听说过的,可以说,当年的他,被时人报纸称为岚皇,一半的原因是在这一曲目的成就。

“海岛冰轮初转腾……万岁,只落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他这一句去也刚落,转过身去做泣泪状时,本已停歇多时的奏乐却是在此时响了起来,声音和节奏均不强,主调是悠远哀怨的二胡,配上古筝,仿佛惆怅归宫的贵妃坐倚窗前,心头恨起,是在座诸位都不曾听过的曲调。

此刻找了林葳蕤半天的众人发现他们的另一个主角终于登场了,林葳蕤的身上依旧是那一身锦绣长衫,不过他的脸上却是在眼周处画了拉长了的妖冶眼线,点上红唇,头上戴着一顶同原小岚类似的凤冠。那双凌厉的丹凤眼瞧过来,能入到人心底去,说是惊艳当场也不为过。所有人都没想到林老板画了脸是这般模样的,他那一双勾魂摄魄、令人胆颤的眼睛实在是太适合唱旦角了!满座屏息,只待美人开口。

甫一开口,不是众人期待的京剧唱腔,也非众人所熟知的哪一派唱法,此法吐字绝不拖沓,旋律虽不够多重变化,但朗朗上口,且他声线极好,声音清亮,此刻垂眸冷眼,一双玉指捏着凤冠上垂落的珠帘,配上唱词,待唱到高潮处有穿云裂石之感,竟是活生生将深闺愁怨的贵妃唱成了看透帝王无情自此冷心冷情的新贵妃。

更妙的是,也不知怎么做的,那配乐竟是完美拟合了台上之人的曲调,任他千回百转,不出半分差错。令台下人有了这么一种错觉,林先生水平之高,竟是能就着配乐张口就来,出口成绝唱!待到他与原小岚一起,戏腔与平唱交汇,众人只觉此曲当绕梁三日,不绝如缕。又让人惊觉,此种唱法的奥妙,它除了更接地气外,又能够完美地同其他戏种结合,二者结合互补,有古今融合之感,妙哉。

殊不知,林葳蕤原本并没有让人配乐的打算。况且,他所唱曲调,分明是隔了一百多年的现代之作。待下场时,他与手拿二胡也刚好起身的叶鸿鹄相对而望。他眯了眯眼,方才就是那道二胡音一直半分不错踏着他的调子。

这一场吃会算是远超预期地落下帷幕,先生们围住今日大出风头的林葳蕤,懂乐理的人都要与他说上几句,追问他的新唱法,气氛热闹自然是不能缺了好酒,这一次,心事重重的林老板不留神被人灌了个大醉。临走前各位先生早早约定好了下次吃会,方才趁兴而归。

阿福艰难地扶起醉了的大少爷要往楼上挪,谁知被人将手打了开,林大少依旧拿着酒盏细细地酌。他轻哄了几声:“大少,先生们都走了,您喝醉了,不如让阿福扶您回房歇一会?”谁知被酒醉的大少爷一巴掌糊在整张脸上,杀气腾腾道:“吵死了,再吵炒了你。”虽然脸上不疼,但阿福也是没胆再去招惹他了,哎,醉酒气的人惹不得啊。

叶鸿鹄方才下台刚好看见了也在后台盯人的陆老六陆予夺,两位大佬在外头抽了根烟,叙了会旧。转身回来,叶鸿鹄便发现他的人已经成了醉猫。这醉猫还带着锋利的爪子,不让人靠近,谁撩他,他挠谁一脸血。

不怕挠的叶鸿鹄走近了,仗着身高体型优势,一言不合直接从后台将人一把捞起来就往楼上走,阿福在后台追着,不明所以。

叶鸿鹄按住怀里扑腾的人,将他双手轻轻反剪在外,脸贴怀中,然后朝阿福道:“给你家大少端杯醒酒汤来,再拿条湿毛巾。”说完便一脚踢开二楼最深处的一间房子,房门被无时不刻护卫的江坤非常体贴地合上了。

第41章 壬子年大暑·小耳朵

许是进到了熟悉的空间,怀里的人没有再大幅度挣扎, 叶鸿鹄得以轻松地将人放到沙发上。这是书房, 林葳蕤平日里不会在酒楼这边住,所以只有一个小巧的西式米白色长沙发。林葳蕤不知残存有几分清醒, 此刻软软地倒在沙发上, 眼睛半阖着,那双总是带着锋芒的丹凤眼因为主人喝醉了酒, 威力大减。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了半湖水光潋滟色。

躺下去的时候姿势不太舒服, 林葳蕤动作又有些大,地方小, 叶鸿鹄见他翻腾,怕他摔到地上, 赶紧俯下身, 双臂撑在身下人手臂两侧做起一道护栏。两人由于这动作靠得极近,底下的人微微侧着头, 青丝半掩面, 醉意上涌导致颊间飘红, 白臂一只撂在沙发背上, 一只则是挡住了眼睛。叶鸿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那掩住精致五官的碎发便被掀了去。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叶鸿鹄笑了笑, “野猫子, 总要闹”, 说完使坏地捏了捏他的鼻尖,换来底下人一声不耐烦的轻哼。这下可把人撩拨的,叶鸿鹄憋着气,心道,心肝啊,你再浪,老子可要把持不住了。

把持不住归把持不住,猫还是要逗的。叶鸿鹄趁着人醉着,将他一双玉似的耳朵捏在手里细细把玩,平日里被掩在墨发下瞧不见,他可是觊觎这对小耳朵很久了!

白的可以清晰地瞧见血管,这会子因为喝了酒,林葳蕤的耳朵烧了起来,白雪上便染了旖旎的红霞。

叶鸿鹄的手比耳边的皮肤凉快,他的手刚摸上去就听身下人轻哼了一声,然后出乎意料地自动自发将脸侧了过来,贴了上来。叶鸿鹄放轻陡然加重的呼吸,一受鼓舞,更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轻拢慢捻抹复挑,直把那对小巧的耳朵玩成了血滴子。

林葳蕤闭着眼,觉着浑身很不对劲,他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醉了,可是除了身体很热之外,为什么下腹也隐隐在烧?

谁在说话,耳朵好痒……好热……他不耐烦地想要去揉耳朵,被人抓住了手心握住。

“热……”叶鸿鹄听他喊热,耳朵周边的皮肤也一直在轻轻的颤抖,连带着气息都不太稳,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舔了舔唇,低下去,“我帮蕤蕤降温。”

从耳垂到耳廓,有湿润黏腻的东西在温柔地轻咬舔舐,每一处被揉捏的充血的肌肤都凉快舒服到心颤,但有一股从耳边蔓延而来的恼人痒意一直深入到心底,挠又挠不着,火气便聚集到另一处了。

身下的人一直在轻颤,明显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原本撂在沙发背上的手滑落搭在埋首耳垂的人黑发上,像是某种鼓舞的信号。叶鸿鹄眼底沉沉,手已经撩开了长衫的衣角,这时,门被敲响了,“四爷,醒酒汤来了。”

叶鸿鹄手一顿,终于停止了流氓行径,将人整理好衣裳,至于那尤带着银丝的血色耳朵,他并没有掩饰。

阿福进来瞧见大少爷难受地躺在沙发上便要走上前去,却被跟前的叶四爷挡了去,手里的汤水和湿毛巾被接过去,“这里我来就行,你下去吧。”

“可是……”阿福总觉得这叶四爷跟自家大少爷之间的相处有些古怪,这会子更甚,他想没想就要拒绝。

叶鸿鹄冷了眼,阿福立马就被冻在原地,不敢造次,赶紧点头出去了。

“你瞪我的人干嘛?”后头的林葳蕤揉揉眉间,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语气很不爽。

叶鸿鹄将醒酒汤递给他,翻脸不认:“我哪敢?头疼吗?开车载你回姜庄睡会?”

林葳蕤接过碗,一口气喝完了,摇头:“我酿的酒,酒醒后根本不会头痛。只是刚才梦里一直梦到有人咬我,打又打不到,烦人得很!”

叶鸿鹄就坐在他跟前的沙发上,大长腿岔开身体前倾,听完面不改色,同仇敌忾:“下次你叫我,我帮你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