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还吃!吃你个大头!还不干活!”踌躇满志的张师傅一回头就瞧见自家大徒弟带着小徒弟蹲在角落里偷吃,气得他直吼。虽然这时候厨房里头各色珍馐菜肴的香味确实香得让人把持不住,但是!他不是还忍住了!这帮没出息的小混蛋!
“太香了嘛!师傅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呜呜呜,师叔真的好厉害!我要叛出师门去做师叔的徒弟了!”小徒弟小宝最得宠,说话也更加肆无忌惮些。
谁知张师傅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你们这些人要是有一个能够让大少爷看上的,我做梦都得笑醒!就你们现在的水平,给大少爷打个下手都悬乎!”
楼上休息的林大少爷这会慢悠悠地踱过来,瞧了瞧后厨里忙碌却不失方寸的景象,点了点头,对传话的小姑娘道:“去把地窖里的桂花酸梅汤端上去。”小姑娘面色通红地点点头,跑走了,林大少爷摸着自己的脸,一脸地莫名其妙。
朝凰阁里,戚笑琴用手帕掩着,打了个饱嗝,略有些可惜的看了看手上喝了一半的桂花红枣羹,思考着打包回家的可能性。这圆碗里的桂花红枣羹一白一红,桂花的香和红枣的甜泾渭分明,只在交汇处汇成清甜的滑润美味。
点心林葳蕤也没费心,直接上的百果子,想来那些夫人们都会满意的。事实也是如此,不过由于前头吃的太多,几乎端上来的盘子撤下去的时候除了汤汁就没其他的东西,所以这会夫人们只能看着桌上的百果子望果兴叹,实在是肚子里没有地儿装了。
一旁伺候的小姑娘便提议将点心打包带回去。不少夫人这都是第一次听说打包一词,听说是洋人那边的做法,也觉得可行。轮到那外省都督夫人时,却是被拒绝了,说是不习惯吃剩下的东西。这就尴尬了,这糕点都没动过,何来剩下一说。夫人们在心里冷哼:就她高贵,恐她没吃过这人间美味百果子吧,算了不吃正好我等还能多分点!
戚笑琴面色不变,同那小姑娘道:“方才我听你说什么‘宛若太阳生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这是何意?”
小姑娘:“是的夫人,这加上前头的‘轻云蔽月回风雪’,还有那后头的‘金翠明珠以耀躯’三菜、‘腰如约素飘若神’三菜‘气若幽兰辞未吐 ’的点心,这才成了今日的洛神飨。”
诸位夫人听完小姑娘的解释,又听她说今日这桌酒席的菜单都是她家大少爷针对夫人们这些贵客特意定制的的菜品,比如桂花红枣羹等都是补血补气对身体大有益处的药膳,这下子除了大开眼界外,还心服口服。
这吃个菜……还这么讲究?!不过,这在场的人都读过洛神赋,自然知道这宴会名的含义,除了惊叹这酒楼主人的心思外,一时心底也有几分美意,洛神可是历朝历代歌颂的美人来着。一旁伺候的小姑娘眼见着这些贵妇人都微笑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暗暗欢呼,大少爷承诺的奖金有望!或许明日她就能从报纸上看见自家酒楼洛神飨的新闻了——这些贵妇人也是需要一些名气方面的宣传。
第15章 壬子年立夏·沈清雀
林茂荣这几日烦躁的很,家里头林若荷成天跟他作对,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几日竟然还跟爹娘说想要到林家名下的一家布庄去练练做生意,将来好管家,爹娘竟然也答应了。
那布庄可是林家最大的一家布店,林茂荣早已将家里的一切产业都视为己有,这会见林若荷插手家里的事务立马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整天疑神疑鬼,跟自己的亲妹妹杠上了,也赌气跟爹娘说要到厂里去练练手。可惜他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整日里睡到晌午去生丝厂点卯,下午踩着点赶去鸣鸾班报到,花天酒地到半夜三更打着酒嗝回屋倒头就睡,隔日同样如此循环。这行程也是忙得很。
厂里头的老管事是个办实事的人,看不下去跟林二爷打了小报告,嘿!林二爷这几日正被外头传的自家侄子的消息搅得心烦意乱,这会又听见自家儿子不争气的作风,立马怒气直涌上心头,把人叫过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没收了他这个月的零花钱。林茂荣后来恨死了那个老管事,连带着把林若荷和林葳蕤在心里又颠来倒去骂了几遍。
在厂里学了几天看账本,心情抑郁暴躁的林茂荣这会正偷溜出来在街上游荡。
“少爷,我们去哪?”
林茂荣大大地摊在黄包车上,敲着二郎脚,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回道:“去鸣鸾班,几天没见绿蓉了,想死少爷我了!”
跟在黄包车旁的小厮为难道:“可是,少爷我们兜里的钱不够呀……”少爷的钱都被老爷没收了,就连夫人就被勒令不准偷偷塞钱给少爷。这会兜里的钱就只够吃饭和坐车的了,要再去鸣鸾班那种挥金如土的地方点它的头牌姑娘陪上一宿,怕是囊中羞涩呀。
林茂荣一听这话就来气,坐起身来,把手里头的花生米扔了小厮一脸,“该死的奴才,本少爷难道不知道?!还用你来说?回去,不去了!没心情!”
黄包车的车夫战战兢兢,一声不敢吭的拉车。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脚步,免得颠簸了车上的人招来一顿骂。
就听车上的公子哥大喊一声:“停停停!停车!”
车夫的破鞋在地上狠狠擦了一阵之后,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小厮上前问道:“少爷怎么了这是?”
林茂荣那双倒三角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小巷前头的三个小屁孩,扯过小厮问:“你帮我看看,中间那个是不是以前那小杂种?”
小厮顺着少爷的手指猛盯着前面的小孩看,然后一拍大腿,点点头:“是啊!少爷,的确是那小杂种,这变化太大,奴才刚才险些没认出来。”虽然因为吃得饱睡得好,曾经小猴子一样的小孩现在白白嫩嫩的,就连个头也长高了些,但轮廓还是认得出来的,这小厮以前没少跟自家少爷一起戏耍那小孩。
“呵”,林茂荣挥挥手,少爷做派地让人上前拦了前头背着小书包正在说话的三个小孩子,然后狞笑着走向他们。
小厮们和林茂荣筑起一道高墙,将林蓁芃他们三个困在一处小巷里头。几个小孩吓了一跳,都瞪大眼睛惊慌地瞧着眼前的人。
“瞧瞧,这不是我们林家的小杂种吗?几个月不见,少爷我都认不出来了,看来我那大表哥对你这杂种倒是挺好的嘛。”林茂荣大力扯过他的书袋,将里头的书拿出来胡乱翻了翻,然后随手丢在地上,踩了踩,“你这杂种都能过得这么舒坦,我这堂堂林家少爷却要被我那好大哥累及,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没处伸冤去。”
阿七刚才去买东西,三个小孩最大的一个才七岁,最小的虚岁也才五岁,雍英达和王小阳这会见到跟人贩子似的人,都慌了神没了主意,还是年纪最小的林蓁芃站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喊了声二哥,小拳头握得死紧,低下头去,眼底却是一片恨意。
“哎哟喂,我可不是你哥,别乱叫!这是你的朋友?”林茂荣指着另外两个孩子,说到:“小朋友,你们知不知道这小杂种是他娘跟别人私通生下来的呀?跟这种人做朋友,啧啧。”
林蓁芃本来一直低着头,这会听到他这么说,瞬间抬起头瞪着他,嘴巴抿得紧紧的,小脸惨白,半饷才憋了两句:“你胡说!我娘才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我还说那林葳蕤也父不详呢!”
“你胡说!”
“兄台未免欺人太甚,一个大男人欺负三岁小儿,传出去,不知令堂的脸上有没有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林茂荣这会瞧着那跟林葳蕤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解恨得很,感觉连日来的憋闷都扫清了,这会听到旁边这一声,火大得很,头也不抬道:“干你何事?走走走!别打扰少爷我办事!”
沈清雀本来是路经此地办事,他这人虽然在京城有些恶名,但也不想徒惹事端,免得给保定那人招祸。哪想还能见到这等奇葩男子,一个二十岁的人带着几个小厮欺负几个四五岁的幼童,还揭人不揭短地宣扬这种生母是非,相似的场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才出声阻拦道。
沈清雀身后站着两个带着鸭舌帽穿着洋西服的男人,身侧鼓鼓,气势锐利。这会上前强硬地拦了林茂荣等人。林茂荣身为纨绔公子哥,也是有几分眼力见的,这会也知道自己恐怕惹到了厉害的人物,忙讨好笑道:“误会误会,我就是跟我堂弟说说话,呵呵。那啥,我有事先走了哈哈哈。”便跳上黄包车带着人忙不迭答地走了,嘴里嘟囔着:“倒霉倒霉!回去得让娘去庙里头拜拜……”
沈清雀难得一次发善心,送佛送到西,对着眼前仰头看着他的三小问道:“小朋友,你们家在哪?怎么没人来接你们?”
已经回过神来的雍英达这会立马高声答:“哥哥,我们要去凡凡家!凡凡家的阿七去买东西了。哥哥你好厉害啊!你一来,坏人就被赶跑了!哥哥你是龙虎帮的吗?后面的大哥哥是你的小弟吗?”
威风凛凛的西服男们可疑地踉跄了一下,沈清雀也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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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是沈先生来了呀?这……今儿个我们酒楼也还没开业呢……咦!蓁芃小少爷,你怎么跟沈先生一起?”招待都督夫人时,这沈清雀先生作为随从人员也在酒楼里用餐过,那日因为形象还不过关被大少爷勒令不准出来吓人的僮掌柜在暗处仔细地偷偷瞄过。这会见小少爷同他一起,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孩,好生奇怪。
沈清雀只说是路上见到有流氓地痞为难三个小孩子,帮了小忙顺便带他们回家。末了挥退左右人,将僮掌柜拉到边上角落里,颇有些羞赧地问道:“掌柜的,那日我在你们这尝到一炸糕,回去后心心念念,不知道酒楼能否卖予我几坛?”
“这……我得请示一下大少爷,沈先生请随我来。”酒楼毕竟还未开业,这能不能卖东西还是大少爷说了算呀。将沈先生安排在二楼雅座里,招呼跑堂的将小少爷和他的小伙伴带去吃饭。僮掌柜收收肚子,心惊胆战地敲了敲二楼最深处的房门。
“进来。”推门进去,只见大少爷在书桌前用画笔画些什么,看样子这会心情还不错,也没嫌弃他的大肚囊。僮掌柜赶紧把沈先生今日救了小少爷还将他送了回来的事说了,末了又把他的请求也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