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旁, 柳叶被风吹得扬起,顾怀瑾就站在柳树下。碎发被拂乱,唯有他眼里的痛苦和期待, 纠缠在一起。
谢宁转过身,被他的话吓得一惊,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她微睁了眼, 瞧着面前的顾怀瑾, 连呼吸都慌乱了几分。
冷静下来后, 她抬手捏拳, 挡在腰侧。蹙了蹙眉, 毫不迟疑地道:“请殿下慎言, 莫要同我开这样的玩笑。”
他一定是在耍她, 他怎么可能会想娶她?明明他一直都很讨厌她。三番两次的想要抓她的小辫子,这样的人突然同她说这些话,简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对她来说也只是困扰罢了。莫说她心里只有周显恩, 便是她尚未嫁人, 也是不可能回应他什么的。他是她的妹夫,竟然同她说这样的话,简直罔顾纲常伦理。
似乎是日光太盛, 让顾怀瑾的眸光都被切碎了。唯有他嘴角的苦笑, 分外明了。他略低下头, 轻笑出声:“你又怎知,我是在同你说笑?”
他倒是宁愿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几日的事让他如何去接受?他百般疼爱的夫人一直是在骗他, 心心念念想娶的姑娘却嫁给了别人。
他如何能接受?
谢宁听着他话里的落寞, 微张了嘴, 还是别过脸,沉声道:“殿下,今日的话,我就当您没有说过,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我早已男婚女嫁,各有良人。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胡言。”
顾怀瑾抬起眼,鸦羽似的眼睫挑染了几分曦光,直直地看着谢宁:“良人?我的良人本该是你。我找遍了城中所有姓谢的人家,差一点,就能找到你了。如果没有谢楚,今时今日,你我就不会是如此境地了。”
他说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想了许久,如果当初如何,可这世间没有如果。所以,他只能如此痛苦。
顾怀瑾见她不说话,也没有逼她,反而用手扯了扯袖袍,缓缓地道:“今日,知道你在王府来找我。我很高兴,特意去换了我最好的一件衣服来见你。”他说着,苦笑了一声,抬起眼,看向谢宁,“可你,为什么都不看我一眼?”
柳絮飘到他的肩头,像落了雪一样。
谢宁被他的话吓到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只觉得太难以接受了,也没办法去接受。她往后退了退,唇瓣微动,眼里满是震惊。不知为何,顾怀瑾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忍心再看了。
她别过脸,却是摇了摇头,决然地开口:“不是这样的,我不过是随手救了你一次,根本算不得什么。你就算感谢我,自可用别的方式报答。就算是你没有认错人,你我也是没有可能的。我不可能因为救过你,便要同你有些什么关系,所以你其实不需要在意这件事。”
“我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却也并非意志不坚之人。你当初若是对我无意,我自可等你答应嫁给我那一日。”顾怀瑾淡淡地开口,眼里却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没有谢楚,没有周显恩,他不相信谢宁会不喜欢他。就算现在不喜欢,将来总有一日会喜欢。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谢宁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清楚。她不想让顾怀瑾一直留有这个心结,她想现在跟他说清楚,让他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她抿了抿唇,好半晌才沉声道:“殿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你才能明白。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知道。仅仅是因为我救了你,就对我说这些话。若当初救你的是别人,不是我。那么同样的,你也会喜欢上另一个人。你不是非我不可,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顾怀瑾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蠢,不至于连这些都分不清。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本王认定的事,从不会有所改变。”
谢宁说,如果当时救他的人不是她,他会爱上别人。可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就像隔在他们之间的周显恩和谢楚不可能消失一样。他喜欢的是救他的人,而救他的就是谢宁,是因为谢宁给他的感觉,他才会喜欢上他。如果换了一个人,也许只是感谢她。
他从不去想那些问题,也觉得没有必要。是谁就是谁,不是谁就不是谁。救他的是谢宁,所以他喜欢的就是谢宁。就像当初,那他的误以为谢楚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谢宁所吸引,他总觉得她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哪怕他一次一次地的告诉自己,谢宁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他也总是对不她下不去手,总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她一马。
谢宁喉头微动,抬起眼,直直地看着顾怀瑾,毫不犹豫地道:“信王殿下,不管你今日所言是否是真的,我也请你不要再存有这样的心思了。你是我的妹夫,你有谢楚。而我有我的夫君,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心中也只有我。所以,请你日后不要再提这些话了。
我今日来找你,也只是为了谢楚的事,你若是答应,我会很感激你。你若是不答应,那也是你的决定。从今以后,你我还是不要见面了,告辞。”
她说着向顾怀瑾行了个礼,便匆匆告辞了。在她走了没多远,顾怀瑾的声音响起:“我会放了谢楚,这是你找我做的第一件事。”
谢宁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道了一声“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怀瑾始终站在原地,任由柳絮落满他的肩头、发梢,直到谢宁的身影渐渐远去,再也瞧不见。他才低下头,从袖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躺着一对有些陈旧的珍珠耳坠。
修长的手指拂过那对耳坠,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又怎么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喜欢她的呢?
……
谢宁回到周府的时候,便让人去给谢浦成和郭氏传了口信,说是顾怀瑾已经答应放了谢楚。处理完这些琐事,她才松了一口气。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真不该答应替谢浦成和郭氏去信王府替谢楚求情。去一趟,平白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她今日说的话确实有些伤人,可她实在不想顾怀瑾抱着无谓的希望。把话说的绝一点,说不定他还能认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就算他恨谢楚骗了他,以他的身份,也自有无数的高门贵女想要嫁给他。
进府后,她也不再多想了,左右信王应该是一时想不开,等他日后想清楚了,自然也就自己把心结解开了,往后她多躲着点儿他就是了。想通了些,她也不再去纠结顾怀瑾的事了,抬脚就回了后院。
可周显恩似乎还在忙,迟迟没有回来,他最近也不知怎的,好像有很多的事要办,每日都回来的很晚。虽然有时候他每次回来都会同她说笑,陪她玩,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可她还是能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他心里好像装了很多事,可他不告诉她,应该是怕她担心。她也便装作不知道,不去问他了。
她回了房,先是将窗台上花瓶里的水换了换,又进进出出,将屋里的摆设置了一下。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才又回了玫瑰圈椅上坐定,将上午没有做好的鞋继续勾着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