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还叫上板了,那你最好别让我看到,最好两手空空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男人叉着腰站在那里,满脸豪气。
“呵呵,那可不一定。”楚天齐说着,从男人身边走过,回头又说了一句,“你确实很尽责。”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我不吃你这一套。”
楚天齐笑笑,摇摇头,往南走去。走了一会儿,到了那栋四层楼房的旁边,正要走前看个究竟,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找谁?”
楚天齐听出来了,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楼房外墙上挂着的两块铜牌,上面都有“开发区”的字样。他明白这栋楼是哪了,想了一下,还是暂时不去为好,便迈动脚步继续向南走去。
……
四层楼的位置,正好位于西北地块靠中心方向的角上。楼房侧面就是两条主路的交叉点,南面和东南面又是两块地块。这两块地块和后两块不同的是,上面没有任何建筑,只不过土地都被推平了。
楚天齐走向东南角地块,抬腿迈了上去,低头看着脚下,向前走着。地面上还依晰可见宽宽的轮胎痕迹,和铲过的痕迹,想是近几天有大型机械在上面工作过。
“哎,都他*妈是败家子。”一个声音,在楚天齐前方响起。
抬起头,楚天齐看到,在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在地上跺了几下脚。想来刚才的声音是那人发出的,楚天齐迈动脚步走了过去。
显然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看着对面走来的这个大个子。
对面的这个男人穿着一件藏青色半大棉衣,头上戴着一顶皮帽子,个子大概有一米七左右,看岁数不超过五十,看着还有些面熟,但楚天齐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搭讪道:“大叔,干什么哪?”说着,掏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
大概是觉得对方像是熟识的样子,男人先是端详了一阵儿,伸手接过香烟,对着楚天齐手中防风打火机火焰,点着吸了起来。吐出一个烟圈后,男人说道:“哎,就生了几天病,这一回来,又变样了。”
“变样?没怎么办呀?这几年不都是这样吗?”楚天齐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你大概也很久没来这了吧?近三年多,这里确实是这样。只不过在三个多月前,我把这块地翻过,没想到回来又成了这样了。”
“这是怎么回事?”楚天齐顺口问道。
男人打了个哎声:“哎,别提了。这不是县里把这么多地都买了吗?说是要搞开发区。当时县里吹的可大了,又是这个工厂,又是那个企业的,都快把这儿的前景说成南方特区了。虽然大多数人心里没底,不太乐意,不过都架不住他们连哄带骗带吓唬,就都签了那个卖地协议。
协议刚签,每户就拿到了两成的卖地款,县里也就开始拆迁、平整。第一批款给的那么快,县政府又跑不了,人们都认为后面的钱没问题,谁都没有阻拦。那家伙,刚开始那几天,这里可红火了,到处都是大铲车,都是拉砖盖房的人。就是县里的小车也是一个劲儿的来,车上下来的都是肚子挺大、脑门锃亮的人,站在那里指手画脚、唾沫星子乱蹦,边上还有好多扛机器的人来回照着。
好景不长,说停工就停工,更要命的是开发区主任被抓了,县长也被抓了。人们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去找领导,找开发区没用,就去找县里。县里不是说县长没到任,就是说不在家,要不就是给袋米、闹袋面,把人们打发回来。今年听说开发区要撤,人们都着急了,又去找县里。县里还是那几样,不是哄就是吓,要不就是骗,结果每回都是白跑。
开发区都要散伙,钱是没指望了。大伙一合计,这可怎么办?干脆,还把自家的地种上吧,于是我们就找到自个家的地,用犁杖耕了耕、耙了耙的。可是,北边那些家的地,是没法种了,上面不是建了房子,就是砖头瓦块洋灰疙瘩的。他们就经常去上访。
把地翻完,我一下子害病了,县里、市里检查了好些天,也没个准话。后来我就只好到了*市,找我儿子去。哪儿的大医院就是好,总算给我找到病根了,我就在哪治病。刚今儿个回来,就听说这地又被轧了,到这儿一看,还真是这样。他*妈的,这些败家子,就知道祸害百姓。”
楚天齐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呀?”
“还不是那些马屁精,给上面领导拍马屁?我听说,是县里听说市委书记要来检查,就把这里的那些烂砖头捡了捡,清了清。又把我们翻的这些地,用大装载机压了好多遍,在跟领导汇报的时候,还说这儿的工作正在有序推进。市委书记并不知道是县里那些玩意儿骗他,还鼓励他们要放开步子大胆干。要我说,市委书记也是糊涂蛋,他这话倒也是好话,可分跟谁说,跟那些人说还不是对牛弹琴?”男人说着,用手一划拉,“要不是的话,明年这一大片棒子地,得收多少大棒子。真是他*妈的狼干粮,狗*娘养的。”
听到“狼干粮、狗*娘养的”这几个字,楚天齐心中一惊,仔细看向对方。这一看不要紧,怪不得觉得对方面熟呢,原来在七、八年前就见过对方。当年,自己和几个同学就被骂过这几个词,而骂自己的人就是对面这个男人。
第五百七十八章 走马上任
那还是高二年级的时候,一个周末晚上,在雷鹏鼓动下,楚天齐等几个同学一起到这边来“借”玉米棒子,烧干柴烤着吃。当然了,每次“借玉米”的时候,都没有经过主人同意,更是从来没有还过。其实农村孩子几乎都干过这种事,这在农村并不算什么。
就在大功告成,几个同学正吃的兴高彩烈的时候,玉米地主人出现了,就是对面这个男人。男主人满嘴呼出酒气,指着同学们,大骂“狼干粮、狗*娘养的”,还说要告到学校去。还好,雷鹏认出了这个男人,男人曾找自己父亲办过事。雷鹏指出对方去过自己家,男人仔细一看,认出了雷鹏,这才放了楚天齐众人。但楚天齐却记住了对方骂人的话。
没想到今日却在这个地方又见到了对方,想到当年的事,楚天齐不觉一阵脸红。
看到这个大个子脸上表情怪异,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说道:“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你是谁,你不会是当官的吧?”他停顿一下,又说,“当官的也不怕,干坏事还能怕人说。”说完,男人瞪了楚天齐一眼,快步走开了。
楚天齐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也庆幸,庆幸对方并没认出当年他口中的“狼干粮”。想想也正常,七、八年前的时候,对方四十来岁已是成人,变化不大。而自己当时只是大孩子,而现在是大男人,不光个子高了,容貌也有了变化。何况今天自己还把羽绒服帽子也戴上了。
本想再看看,一想还是算了。前面的两块区域,都是空地,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而后面的区域时刻都有人看护着,自己只要一过去,那个穿黄大衣的男人又会出现,又会盯着自己这个疑似“三只手”不放。
回头望了望北边区域,见一个身形矗立在远处,正向自己这里遥望。楚天齐苦笑着摇了摇头,迈开双*腿,向开发区外走去,走向了返回宿舍的路上。
楚天齐边走边想,本要学学微服私访,不成想先是被看门人当作小偷,进行了一番盘问,并警告“别让我看见”。后又碰到昔日玉米主人,不但骂市委书记是糊涂蛋,更是祭出了往日熟语“狼干粮、狗*娘养的”。
转念一想,正是由于对方不知道自己身份,遇到的两人才都展现了真实的一面。黄大衣男人,警惕性强,为了开发区财产,时刻关注着一切可疑的人和可疑的现象。昔日玉米主人,也因为不认识自己,说了一些昨日并没有听到的话和听到的事,让自己对这片土地上昔日主人的想法有了更多的认识。这都是由于微服私访的好处,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自己看到的就会是经过伪装或包装的事实了。
刚走上政府前街,“叮呤呤,叮呤呤”,耳畔传来细微的想声,楚天齐循声找去,这才发现是放在羽绒服里面口袋的手机在响。他拿出一看,按下了接听键:“赵姨,您找我?”
“小楚,不,楚主任,没在宿舍吗?当大主任了,连我们几个老同事也忘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吧?我们可都在办公室等着,等你大主任请客呢。”话筒里传来赵玉芬的声音。
对方的声音透着喜悦,也知道对方在开玩笑,楚天齐笑着说:“赵姨,我在街上,再有不到十分钟,就回去了,我去楼上看您几位。”
话筒里传来赵玉芬的一声“好”,接着传来“咔达”一声响动,和“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加快脚步,回到政府大院,到了四一三房间。赵玉芬、老冯、魏龙都在,大家自是一番祝贺,也替楚天齐高兴。当然,他们只知楚天齐荣任开发区主任的事,还不清楚筹备处主任一说,楚天齐自然也就没有先说。大家说是让楚天齐请客,等楚天齐真正张罗的时候,众人却又坚决不去了,并言说“你现在事情多,等开发区弄顺的时候,再吃饭也不迟”。
……
转天,早上九点半,楚天齐和武进忠同乘组织部汽车,奔向开发区。从县委大院出来后,汽车拐上了东外环,不多时就到了开发区。
离四层办公楼还有一段距离,就看到有十多人等在楼下,向汽车这里张望。楚天齐心中一松,本来担心王文祥对自己有意见,有可能不会组织迎接,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
离着人群越来越近,可以清晰的看到,王文祥满脸笑容,频频向汽车上的人招手,并且站到了汽车停放的位置。
汽车刚一停稳,王文祥便迫不急待的打开右边后车门,另一只手放到车顶上,谄媚的说:“武部长,欢迎莅临开发区指导工作!”
武进忠嘴里说着“大家辛苦了。”下了轿车。
楚天齐坐在副驾驶位置,自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王副主任,人都到齐了吗?”武进忠问道。
“都到齐了,就等您做指示呢!”王文祥点头哈腰的,说完后转回身,对身后那些人道,“马上到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