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良稍微想了一下,说道:“级别升了半级,没有了领导职务,那就是没有升职,相当于平调。”然后,他又补充道,“正常,很正常,不能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
父亲的话很平淡,却又有一些哲理在里面。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楚天齐睁开眼睛,说道,“刚工作了两年,能从一个准副科的乡长助理升成正科级,已经很不错。何况我自己又没像好多人那样去活动,这已经让不少人羡慕了,最起码青牛峪乡那些股级以上的干部都比我工龄长。”
“听你的话,看似看的开了,但多少还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在里面。不过,慢慢你就能适应了。”楚玉良的话很平静,“说到适应,这是你要面临的第一个现实问题。别说新岗位是一个非领导职务,就是正二八经的实权科长,你也肯定会有一些失落,得有一个适应过程。在乡里,你好歹是一个四把手,手里分管了好多重要工作,一把手又和你关系很近,工作起来要得心应手的多。
到了县委后,大楼里、大院里,不是这个书记,就是那个县长,小一点的也是主任、局长什么的。论职务、论资历,都要比你有本钱,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要主动去适应环境的变化。那里派系林立,人多嘴杂,也是一个是非多的地方。你一定要谨言慎行,防止祸从口出,稍不留神就会把人得罪了,很可能你还蒙在鼓里呢。”
“是,我也考虑过这些问题,有心理准备。”楚天齐说到这里,忽然问道,“爸,听你说的头头是道,就跟在机关待过似的。”楚天齐之所以有此一问,也是带有试探性质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我成天翻的那两本小说上,就是这么写的。”楚玉良回答的轻描淡写。
看似父亲给出的答案合情合理,但楚天齐却感觉并非如此,只是听父亲这么回答,也不好再深究这个问题。就说了一句:“那我也多看看。”
“书本是死的,人是活的。”楚玉良继续说道,“你应该很快就能适应的,反正县委和你差不多的、比你职位低的大有人在,大家都得适应嘛!再说了,到哪也避不开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一个地方吧。对了,县领导和你怎么样?关系近不近?”
楚天齐如实的说:“县长对我还可以。县委书记新来的,刚来不到一个月,还没见过面。以前的书记又回到晋北省了,他本身就是从晋北省来的交流干部。”
楚玉良“哦”了一声,说道:“那就是了,你的这次工作变动,和县领导调整不无关系。不过,被调整的应该不止你一人,相信大规模的变动还在后面。”
“爸,这又是书上写的?”楚天齐半开玩笑的问。
“怎么啦?书上就有这种内容嘛!”楚玉良回答的振振有词,“当然了,世事变幻莫测,人和人的关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由于客观环境的变化,敌友关系也是不确定的,好多时候都是靠各种利益在平衡。”
父亲的观点,楚天齐深有同感,魏龙和黄敬祖就是很好的例子。魏龙以前和自己死不对眼,经过自己对他父子没有赶尽杀绝一事,据说他现在对自己的看法大变。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不得而知,但最起码从那之后,没有找过自己一次麻烦。
而黄敬祖就是一个相反的例子,以前他对自己不说照顾有加吧,但整体还不错,有时也示之以好。谁知,后来变的几乎水火不容。到现在,楚天齐也没有真正弄明白,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是自己直接把他得罪了,还是那个王晓英在推波助澜?
楚天齐没有再问“是不是书上说的”之类的话,他知道父亲还会这么回答的。就说道:“我明白。”
楚玉良没有说话,楚天齐也没有言声,屋子里静了下来。
就在楚天齐以为父亲已经准备睡去的时候,楚玉良忽然问道:“你对她了解吗?”
楚天齐随口问道:“谁?”
“还能有谁?小宁姑娘呗。”说完,楚玉良又道,“比如她的家庭,父母都是干什么的。比如她家里对你们关系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也或者是压根就不知道。”
“不清楚,只知道他是省城的,平时她没说,我也不问。”楚天齐如实回答。
“那就是你也有疑问,只是没说罢了。如果她的家庭和我们相差悬殊,如果她的家里因为地位差距而不同意,或是极力反对、阻止你们交往。你要怎么办?她会怎么办?你想过吗?”楚玉良一下子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也考虑过。”楚天齐的回答,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对她家庭的怀疑,和自己目前没有好的办法。
楚玉良说了句“小宁姑娘是个好孩子”,然后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你俩的交往,宁姑娘的态度至关重要,但她家庭的影响绝不能小窥,弄不好的话,也可能成为你们交往的最大阻力。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家庭和家庭是不一样的。”
父亲的话已经非常明白,她的家庭要远高于自己这个农家,那自己究竟是顺其自然,还是要尽快弄清楚她的家庭情况呢?
忽然,一个想法跳了出来:难道父亲知道她的家庭?按说不应该呀,但听父亲的语气,似乎就是那样的。那么父亲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父亲和她的父辈认识,有交往?
这时,楚天齐又想到了一个细节:在父亲刚刚恢复意识,刚能重新说话的时候,曾经两次对宁俊琦说过“你姓李”,看他当时的眼神和听他语气,分明就是认识的样子。自己当时只以为父亲在说胡话,因为父亲当时就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之后父亲完全清醒后,倒是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从今天父亲说话的情况看,也许父亲当时说的“你姓李”并不是胡话,可能只是他在半清醒状态下,真实想法的一种表达。再联想到父亲在昏迷时,经常喊几个名字和说奇怪的话,而清醒后却又从来不再说梦话。楚天齐更加认定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父亲认识宁俊琦的父辈。
那么后续的问题又出来了:父亲是怎么认识的对方?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关系?父亲到底有怎样的过去?为什么现在只是一个半残的赤脚医生?进而楚天齐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又会是怎么一回事?
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似乎离谜底越来越近,但楚天齐却又感觉越来越乱,自己越想捋清,却又更加没有头绪。
楚天齐明显感觉到,父亲今天的话,和以往有很大不同。好多带有父亲切身感受的观点,以前从来没向自己提起过。他认为父亲今天的观点,只是他所掌握内容的一小部分,也许在合适的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父亲今天的言语可能是有意为之,也许就是在让自己慢慢了解他,在给自己心理一个适应的过程,说不准哪天就会告诉自己一个震惊的谜底。
第四百五十一章 真的要告别了
尽管睡着的很晚,楚天齐还是早早就起来了,父母也和他一样起的早。
楚天齐准备从乡里直接到县里报道,所以把洗漱用具和一些换洗衣服,也装进了箱子里。不过不用拿被褥,县委办到时会给提供。
母亲尤春梅又是一番嘱咐,什么“少喝酒”、“别打架”、“离坏人远点”之类的话,自是必说的。当然,诸如“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这样的话,也是要讲的。
面对母亲的贴心关爱,楚天齐自是频频点头,并连声给着肯定答复。
和老伴的连声叮嘱不同,楚玉良只是充当观众,不发一言。后来看老伴唠叨个没完,才说了一句:“行啦,行啦,再叨叨就误车了。”
尽管对老头的“不通人情”颇有微词,但尤春梅还是停止了嘱咐,也催着儿子赶紧赶路。
辞别父母,楚天齐向村口等车站点走去。不知道多少次去等班车了,但今天总有一丝惆怅挥之不去,仿佛要走多远似的,其实也不过一百多公里而已。可能是对新岗位多少还有一些排斥,也影响了自己的整个心境吧。
班车到了,上车后好多人和楚天齐打招呼,有叫“楚乡长”的,也有直接喊名字的。楚天齐用说话、点头回应了大家的问候,然后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半个多小时后,班车到了青牛峪,楚天齐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下车,进了乡政府大院。
把提包放到办公室,楚天齐直接到食堂去吃早饭,一碗粥,一个馒头。同事们见面,有的叫一声“楚乡长”,有的微笑着点点头,有的闷头吃饭不吭声。对于人们打招呼,楚天齐都进行了语言回应或是点头微笑。
楚天齐刚回到办公室,党政办主任要文武就跟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条状的布袋子。
楚天齐急忙招呼要主任坐下,并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要主任伸手接过香烟,没有点上,而是把烟卷夹到耳朵里。
要主任再次站了起来,笑着道:“小楚兄弟,你就要到县里高就了,老哥没什么送你的,你看看这个怎么样?”说着,他把长条状布袋子上的拉链打开,把一卷带轴的纸放到桌子上,两手各执一轴,平铺开来。
这是一幅横幅毛笔字作品,主体内容共四个字:虚怀若谷。卷轴部分是写好后又专门找人裱上去的。楚天齐对书法作品略懂些皮毛,曾经临摹过一些字贴,但他也觉得这幅字写的很好。不由得赞道:“好字,好字,寓意也大气。”
忽然,楚天齐想到了要主任刚才说过的话,疑惑的问道:“这幅字是送我的?”
“是呀,你没见上款写的内容吗?”要主任用手示意了一下。
楚天齐仔细一看,可不是。这幅字的抬头处,写着一行小字:天齐老弟惠存。落款是“庚辰年仲夏”字样,下角盖有印章,印章上的字好像是隶书“双全叟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