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吊着两只黑眼圈:“曾将军是想说用人不疑?”
曾芝龙笑:“李奉恕疑心不必别人少。他就是……不离不弃。”
王修权当曾芝龙汉话不够好了,曾芝龙自言自语:“李奉恕也挺疑我的,但是我被人诬陷谋反,他也没轻信。用人不弃吧。辽东也说要救,用政也不弃。”
王修停下手上的活,正色看曾芝龙,曾芝龙一耸肩:“他很会让人给他卖命。研武堂这些人,周烈白敬宗政鸢陆相晟秦赫云,甚至我。”
曾芝龙双手撑着书案:“你看,到处都在打。陆相晟,宗政鸢,马又麟,估计以后还会有白敬。把这帮人撮起来可不容易,不是‘忠君爱国’的咒语,就是心甘情愿。”
王修就笑了:“你也是心甘情愿?”
曾芝龙坐在书案上,侧身弯腰,手撑着下巴,仔细研究王修:“你哪儿看出来我不甘愿了。”
王修清清嗓子,略略往后仰。
曾芝龙抽抽鼻子:“你身上的香气呢?换墨了?”
王修无奈:“曾将军……”
曾芝龙还是很认真地研究王修,也没从他脸上看出特别的:“我发现个问题。有人其实不瞎不聋,但就是看不到别人,也听不到别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王修不是没脾气,准备抄起砚台给曾芝龙来一下的时候,曾芝龙轻快地跳下桌子,迈着长腿优雅地走向门口:“好吧,摄政王殿下值得让天下所有人卖命。就是我不擅陆战,比较憋屈。”
王修一捂额头:“曾将军你哪儿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运回来的银子解了殿下的燃眉之急。”
研武堂外面驿马大声报:“秦赫云将军即将押四川赋税进京!”
王修吐口气,总算有好消息了。
曾芝龙昂首阔步离开研武堂。
第257章
京营低调沿着南方沿海潜行。雪逐渐没膝, 寒风不停歇地往身上砍。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到达复州, 只要到达复州!
狂风呼啸,京营在暴雪中艰难行进。
李在德和小广东推马车,小广东冒了一句:怎么好像方向不对。风太大,把这句话吹散了。
最高兴的时候是出太阳,白天能暖和一点。今天的夜似乎特别特别长, 总也看不到尽头。
“注意活动手指脚趾!别冻伤了!”李在德吼, 小广东耳朵里陆陆续续听着了:“知道啦!”
小广东特别怀念关内行军的时候, 晚上还能听见那缭绕的歌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 风势竟然渐渐小了下去。小广东的脸埋在重重层层的帽子围巾里, 带出一句哭腔:“风停了啊?什么时候出太阳啊?”
李在德其实也想哭,但他现在五品,所以他温声安抚小广东。抬头一看被狂风吹得干干净净的天上,一轮圆月, 顿时愣住。
今天……好像元宵来着。
澄澈的月亮安静宁和,恬静的月光潋滟清澈。李在德眼睛一酸, 低下头。辽东, 真的太苦了。
冷得太久,血也跟着冷下去了。
旭阳环顾四周:“我们是不是偏离方向了?”
路线过了广宁卫便不临着海, 只能找辽河,过了辽河就是盖州卫。
问题是……辽河呢?
辽东的河冬天冻得比砖还结实,加上埋着过膝的雪,有可能走过了都不知道。更糟糕的是,他们和山东兵联系不上了。
邬双樨掏出指南针对着火把到处转, 对着地图看不出来他们现在在哪儿。太阳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邬双樨急得上火,旭阳十分冷静地跳下星云,到处转一转。他抬头看月亮,一愣:“今天满月?”
邬双樨也抬头,恍惚想,今天竟然是元宵么?
满月中隐隐可见一株桂树。
李在德领着小广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到队伍前面,邬双樨和旭阳同时转身,李在德简短道:“小广东认识路,他认为我们好像走错方向了。”
旭阳低头看小广东,小广东吓得一抖:“與地图是我画的,我们偏离方向了。”
李在德整个脸没了知觉:“听一听小广东,他方向感不会错。”
小广东鼓足勇气,拿着與地图用碳棒画一画:“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直接进沈阳卫了。”
李在德一惊:“偏了这么多?”
旭阳沉默,邬双樨抬头看天。
当初萨尔浒,多少外地军队就是这样稀里糊涂迷路,冻死在雪地里。辽东的风,谁都不饶。
邬双樨上下打量小广东,有些犹疑。小广东只是个孩子,也没用什么仪器,张口就说方向偏离,可信度有几分?
旭阳固然一挥手嘘一声,微微探出身似乎在听。所有人瞬间保持沉默,旭阳在回旋的风声中站着,宛如雕塑。几息之后,旭阳微微偏脸:“你们听。”
风声追逐吞噬所有声音,邬双樨什么都没听到。
“有人。”旭阳眯起眼,“有马蹄声。”
邬双樨背部一紧,这种天气跟金兵打遭遇战,只能是找死。旭阳的手半抬着,捋过风。
“真的有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旭阳脸色非常不好。小广东什么也没听见低着头在雪地里捡到一面小旗子:“咦,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