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的骑兵最早只有三千个,全是蒙古骑兵。蒙古铁蹄踏碎所有障碍,为太宗皇帝开疆拓土。再后来骑兵总数达七万人,三千营的名字留下来了。
五军营是步兵骑兵混编。三千营骑兵全是轻骑兵,五军营骑兵全是重骑兵。
神机营开路,三千营突击,五军营碾压。
太宗皇帝当年的赫赫天威,所向无敌。
三千营和五军营过去,神机营开始阅炮。在工部火药厂试炸地,工部巡检李在德戴着眼镜,穿着官服,肃立着,像一株坚韧不拔的小树。摄政王的马在他面前停下,李在德不卑不亢:“神机营基本火药配置,殿下请看。”
炮分为三等,最大的铜发熕火力威猛,二十丈之外铁屑犁地,击中军队则血灌沟壑。缺点就是不易搬动,需埋在地里才能承受它的后坐力,而且发一次必须冷却很久。工部改进,简化铜发熕的掩埋步骤,缩短冷却时间,仍然得经验丰富的炮手才能操作。中等的红衣炮,更灵活的虎蹲炮,可以扛着发射的火药筒。再下来是火铳。鸟铳根据德铳的构造全部改成燧发,后装火药。工部开足马力改造目前也仅仅只能配京营,建铁没日没夜地从福建进京,还是不够。
火铳之后是振星雷。工部称之为君子雷,自守而不退却,并不主动出击但永远以直报怨。振星目前看最大的作用是对付骑兵。骑兵负责突击,骑兵队一旦踏上振星,立刻完蛋。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突击不成,攻守异势。
“殿下,日后为大晏征战杀伐的可能不是兵部,而是我们工部。”
李在德仰着脸,用大圆眼镜片严肃地看摄政王。工部永远被其他五部压着,被他们瞧不起。但是李在德觉得时间总会证明,军队的战斗力,依靠工部。
摄政王笑了:“李巡检说得对。”
校阅持续到夜晚。京营这只猛兽,终于在摄政王面前震天咆哮。
摄政王在京营帐议,所有把总以上军官人手一份新绘制的辽东與地图。工部巡检队年初到辽东去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勘测绘制新的與地图。宣幼清所绘地图溶入泰西技法,十分精确。李在德上奏他在辽东检修火器的结果:卫所火器七成能用,总兵寨九成没问题。但太宗皇帝规定的五人一火器达不到。
小广东宣幼清讲解地图,他到过实地,讲解起来无比清晰。萨尔浒时大败有个很大原因就是多数外地军队进入辽东找不到方向,支援关宁军不及时。
周烈命令所有军官背地图,大小细节,了然于胸。研武堂将军全都有,陕西白敬,山西陆相晟,山东宗政鸢,四川秦赫云,甚至在海上的曾芝龙。摄政王命令他们必须研究透彻。研武堂里唯一真的到达过辽东的只有秦赫云。秦赫云参加过萨尔浒,白杆兵损失惨重,无力回天。
秦赫云上书痛陈萨尔浒时的利弊得失,摄政王命令誊抄她的折子,发研武堂所有将军研读。
摄政王命邬双樨讲一讲辽东的兵力。邬双樨把心一横:“辽东兵力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心力。辽东士气低迷,已到了不振作不行的地步。”
摄政王看他:“如何振作?”
邬双樨大声道:“请殿下信任关宁军!”
摄政王手指点桌面。邬双樨深深吸一口气:“殿下,军士为知己者效死。”
摄政王笑一声:“可以。”
邬双樨一愣,摄政王手指一顿:“孤信任关宁军。孤信任你。”
邬双樨垂首,长久之后,声音颤抖:“臣……代关宁军多谢殿下。”
周围其他人看不明白怎么回事,旭阳看邬双樨,最后伸手拍拍他的肩。
帐议持续到后半夜,摄政王回城。飞玄光踩着薄寒的霜飞奔回鲁王府。天都快亮了,摄政王黑甲黑马一身煞气站在门口,把门正吓得清醒:“殿下?”
摄政王下马抬脚进王府,径直走向王修卧房。
他站在窗外一看,王修果然靠着床。他推开门,身上携着的霜风涌进,王修睁开眼:“回来了?”
李奉恕的铠甲发出轻微悦耳的声音:“我猜你不好好睡觉。”
王修迟缓地眨眨眼:“没事,反正也睡不着。”他慢慢坐起,披着羊绒大氅帮李奉恕卸甲。黑甲在城外浸透了寒气,王修温柔的气息一靠近,在甲片上一层雾。湿痒攥紧铠甲缝隙,柔软地一抓李奉恕的皮肤。
王修围着李奉恕转,轻声道:“这么冷……你在城外冻了一夜?早上泡个澡祛祛寒?”
李奉恕伸着胳膊,压着嗓音:“我如果去辽东,你不必担心。”
王修的手一顿,半晌继续沉默地忙着。身后的人不吭声,李奉恕向转身,王修伸着胳膊搂住李奉恕。
柔软的暖意包住李奉恕。李奉恕浸在寒夜里并未觉得如何,被暖意一笼,突然一哆嗦。
“国本民心,从哪儿丢的,我要从哪儿捡回来。”
李奉恕握住腰上的手:“太宗皇帝可以,子孙后代当然也可以。”
王修还是不吭声。
“不是我要赌,萨尔浒就是赌的,赌输了。这一次,是决不后退一步的卫国之战。”
李奉恕转身搂住王修:“亦是立国之战。”
王修轻声回答:“我懂。”
李奉恕笑:“我生而为大晏,生而为你。所幸你在大晏,护住大晏,也是护住你。”
帐议完毕,京营派人护送工部官员回城。送李在德回城的是邬双樨,骑着马跟在李在德马车外。李在德只能瞥见夜色中邬双樨骑马的轮廓,在飘荡的车窗帘中时隐时现。
马车到达李在德家门口,邬双樨下马,送李在德进门。李在德轻声问:“你要回辽东?”
这样黑的夜中,还能看到邬双樨的一对勃勃的眼睛。李在德看他,轻轻捏住邬双樨的手指。
邬双樨缓缓握紧李在德的手。
“是,我是要回辽东了。为了辽东而战。”
天将亮未亮,最深沉的夜色中两个人相对站着。李在德的眼神什么都看不清,可是他永远看得清邬双樨,哪怕是现在。
“嗯。”
“关宁军输了太多年了,我们……要赢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