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1 / 2)

因为,下一个进来的,是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摄政王特意弄成四面透光的样子,便是为了表示敞敞亮亮,无愧天地。

摄政王骑马狂奔回家,一见沐浴后的王修,狠狠一把抱住。他白天处理政事,晚上坐在敞轩外面一夜,像尊驱邪逐恶的神像。王修看他憔悴的面色,心痛不已:“你傻?”

李奉恕搂着他,轻轻嗅他颈间沐浴后幽幽的香气:“我在敞轩外面坐着,守着你,反而能踏实打个盹。”

皇帝陛下銮驾跟在后面,皇帝陛下冲进鲁王府,看见正在吃点心的李小二,问朱大夫:“他以后,不怕天花啦?”

朱大夫微笑点头:“回陛下,小殿下以后于天花无忧。”

这几天,宫中天花愈演愈烈,时时浓烟滚滚。紫禁城够大,东半边已经不行了,西半边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摄政王拍板:“陛下,臣陪您进去。”

皇帝陛下点头:“也便是四五天的事。”

摄政王抱着皇帝陛下进敞轩,内阁六部站在敞轩外面,无数眼睛盯着摄政王接受种痘,然后是皇帝陛下。

太后并没有来,她跪在佛像前低声念经,她许了愿,在佛前不间断地念满七天经,佛祖保佑她的儿子平安无事。

掌事姑姑流泪,太后瘦削的背影跪得绷直。

送走诸位大臣,王修亲自照顾李奉恕和小皇帝。李奉恕大鼻梁本就削直,突然塞个棉球,一侧鼓出一块儿来,狭窄的鼻孔外面还悬根线,难受得他直流泪:“这什么味儿?”

王修没敢说其实就是脓血的味儿:“还能什么味儿,痘苗味儿。你快点起热出疹,这边过去了。”

皇帝陛下跟李小二一个症状,特别困。根据王修的经验,皇帝陛下是要先起热出疹的。

摄政王郁闷:“那帮臣子都看着了吧?孤没想要害皇帝陛下吧?”

王修翻个白眼。

李奉恕坚决不同意王修守在敞轩外面:“你的体格不比我,万一我出去你又倒了,我们怎么庆祝劫后余生?耽误时间。”

王修开始没明白,突然回过味,瞪着眼睛怒视李奉恕。李奉恕想我现在是病人,娇贵着呢,于是理直气壮跟王修对视。

王修手指顶着摄政王脑门儿一推。

李奉恕拍拍他的屁股:“你快去歇着。我起热出疹子了,你就别再进来了,毕竟你日日在研武堂当值,要接近外臣,别把病气带出去。等我两三天,我就出去了。”

王修笑一笑。

他其实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敞轩里,感觉那几天也没什么。可是换老李进去,时间突然变得很难捱。王修在卧房里打转,站在窗边往外看。夜色浓重,遥远地看着敞轩玻璃反着的微光。

那是一点点希望。

天佑大晏。

皇帝陛下和摄政王同时起热出疹,皇帝陛下的疹子消得比李小二还快,热也退了,活蹦乱跳的。

第四天,摄政王高烧不退。

第201章

摄政王突起高热, 红疹剧烈, 吓得皇帝陛下直哭。摄政王拉风箱一样喘息:“快把陛下抱出去!”

富太监慌里慌张进入敞轩,抱起小皇帝就往外跑。小皇帝小手伸向摄政王,摄政王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肺里滚烫的烈焰从鼻腔中喷出,心里了然。

他这是种痘失败,出花了。

出天花, 十不存一。

王修从中书省值房冲回鲁王府, 糊里糊涂只觉得眼前怎么那么多人晃来晃去, 晃来晃去。他张着嘴傻呆呆看富太监抱着皇帝陛下离开敞轩, 朱大夫领着宫人跑进去, 大奉承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每个字音王修都听见了,就是理解不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为什么老李会起高热?

王修站在敞轩玻璃外面,看着朱大夫在里面脱李奉恕的衣服。李奉恕躺着, 王修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在乱七八糟的人影缝隙里勉强看到李奉恕的瞬息剪影。朱大夫把李奉恕的衣襟解开, 王修一刹那看见李奉恕胸前的红疹——密密麻麻, 鲜红如血珠。

王修抱着头蹲下了。

今天一早,老李非得让他去中书省值房找个折子。不是什么重要的折子,王修甚至记得内容,随口能给李奉恕背出来。李奉恕就是一定要, 王修只能去。

那个时候, 老李是不是已经不舒服了。

王修蹲在敞轩外面发抖,大奉承手脚发凉, 看看王都事,又看看敞轩玻璃里忙碌不堪的身影。

王修恍惚地想,就算是种太平痘的高手,几率大概也是一百人活九十。王修已经糊涂了,他想如果非得有失败的,应在自己身上就好了,是不是自己种痘失败,老李就能成功了?

敞轩门一响,王修蹲久了,一下子没有站起来,跪在地上。出来的是朱大夫,王修心想就跪着吧,他跪着看朱大夫,看到朱大夫面色发白。

王修视野里突降黑色漫天大雪。

朱大夫穿着宫里送出来的浅蓝袍子,他上前扶王修,王修拽住他的袖子:“殿下怎么了?”

朱大夫一向神情平稳,这时候竟然有一丝惶恐:“殿下症状激烈,高热不去,可能,可能……”

王修干咽一下,仰头看朱大夫,眼泪无知无觉往下淌:“殿下是出花了?”

朱大夫艰难地点头。

王修爬两下才踉跄着起身冲进敞轩,他推开忙碌的宫人,坐在床上抱起李奉恕。李奉恕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烧得翻皮,嗓音嘶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自己低笑一下,“忘了,小财迷握着锦衣卫呢。”

王修心里一把刀来回切,说不出话。李奉恕抬起手看看自己手背,胳膊,闭上眼喘息:“我是种痘失败要出花了吧……”

王修哭道:“怎么就没应在我身上?怎么老天就跟你过不去,就跟你过不去!”

李奉恕身上滚烫,喘息粗重。宫人端上水来,王修搂着李奉恕上半身,细心地喂了。李奉恕喉咙中的烈火微微一灭:“不要为难朱大夫,陛下的李小二种痘成功,朱大夫有功,要赏。”他顿一下,长长出口气:“朱大夫说,成年人种痘凶险,我还害怕你会有事。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