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杆兵正面碾压到夔州,张献忠军队里却冲出一队人马,挥着加长的斩马刀专门砍马,骑兵一旦摔下马,立刻被自己的同僚踩死。白杆兵稍作混乱,立刻重新列阵,雪亮长枪挂着碎骨烂肉,一往无前。
高若峰吃过秦赫云大亏之后,一直在研究加长斩马刀。骑枪兵要命的就是马,一旦马匹受损,骑枪兵摔下来,马上就完蛋。张献忠军队里的斩马刀专砍马腿,白杆兵中的骑兵不断折损,人喊马嘶。秦赫云观察战马刀的队伍有人指挥。忽而一个银白色的影子冲入敌军,仿佛一颗熠熠流星砸了过去。秦赫云全身一紧,银甲白马,是又麟!
马又麟单枪匹马冲进张献忠的军队,人群中暴起血色大风,一路刮向斩马队的指挥。马又麟在横飞的血雨中宛如杀神现世,一枪捅了指挥斩马队的将领,耍个枪花,把他将领搅在枪头上,拍马拖枪就走。斩马队的人一看立刻一慌,被白杆兵的方阵碾压过去。
马又麟杀性大起,白杆兵与他皆是兄弟,张献忠够毒,砍了马腿让白杆兵坠马,最后竟是被自家兄弟给踩死的!他红着眼睛拖着那将领在地上划出一条血道,隐约可见拖出来的骨渣肉沫。
“张献忠过此血道!杀无赦!”
年轻的杀星咆哮嘶吼。
秦将军赢了!张献忠被阻在成都府外面了!武侯祠里一片抽泣声。
丞相保佑,丞相保佑……
赵盈锐在研武堂当值很顺利。舅父并不怎么问他,只叮嘱他踏踏实实多干活少说话。赵盈锐两只眼睛看着研武堂的将军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英姿勃发的,心里很羡慕。周将军稳重磊落,旭阳旗总刚毅严正,曾游击俊美聪慧,还有没近距离接触过的白巡抚陆指挥……当然也有十分近距离接触过的,宗政鸢拿指头岔过他的嘴。
赵盈锐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塘报,深恨当时没还手。他收拾心情,仔细阅读。四川驿站转南京研武堂驿。他打开一看,瞬间一身冷汗,报告王修:“王都事,四川秦赫云大胜张献忠。”
王修立刻拿着塘报进宫去武英殿。摄政王正在武英殿御前听政,王修将塘报递给他:“秦赫云大胜,张献忠离开夔州,暂时进不了成都府。蜀王上书想要犒赏秦赫云,秦赫云上书想要招降张献忠。”
摄政王突然笑了。皇帝陛下眨眼:“秦赫云胜了?”
摄政王将塘报递给皇帝陛下:“是,她胜了。”
皇帝陛下翻一翻塘报:“她是不是让高若峰吃过大亏?”
摄政王回答:“是的。”
皇帝陛下赞叹:“谁说将军一定得是男人。”复又道,“这个张献忠,难道能招降?”
摄政王摇头:“秦将军哪里不知道张献忠招降不了。只是想他安分几年,这几年间抢时间整顿晏军,壮大白杆兵。大晏兵力足够强大,自然无张献忠。”
小皇帝沉思。抢时间,秦将军跟张献忠抢时间,白都督跟乱民抢时间,摄政王跟天抢时间。大晏……势必要斗一斗了。斗天,斗地,斗人,斗命。
谁会赢?
摄政王笑道:“蜀王这是要答谢秦赫云,想要犒赏白杆兵。陛下看呢?”
皇帝陛下倒没多想:“应该的。”
王修观察老李的脸色。打胜仗摄政王很开心,蜀王想犒赏白杆兵也可,只是蜀王什么心思就差写脑门上了。白杆兵战胜张献忠威震天下,如果用来守卫蜀王府,那多好。
现在晏军的一大症结:军营兵,多为豪强私卫,因为豪强可供给军粮。
王修朗声道:“还有秦将军本人的上书。秦将军说,‘奉国为大,奉民为重’。”
摄政王表情云开天晴,大笑:“好,好个秦赫云,奉国为大!”他潇洒一挥手,“蜀王要犒赏白杆兵就犒赏吧,好好犒赏!”
说到秦赫云,摄政王道:“也不知道,白敬如何了。”
赵盈锐在研武堂又接到南京转四川来的驿报。驿报详细记述秦赫云与张献忠的夔州之战,“小马超”马又麟单枪匹马冲进敌军,大杀四方。
赵盈锐看得心潮澎湃。年轻人,就该如此报国!如果这个马又麟能进京,一定交他这个朋友!
正想着,曾芝龙进来,笑道:“赵官人想什么呢。”
赵盈锐立刻起身一揖:“曾游击。”
曾芝龙微微一笑。赵盈锐一晃神,立刻赧然,曾官人一笑简直发光。曾芝龙很习惯,所以不在意:“我找份文书……最近有没有莱州来的文书?或者京中皇族上书。”
赵盈锐在研武堂不是混日子的。他的记忆力没有王修强,可也不差。于是他转身到研武堂架阁上找:“您等等,好像真有。”赵盈锐看到过番邦上书,只是正撞上仁祖皇陵被焚,就给耽搁了。
赵盈锐拿着一份文书走过来:“是不是这个?李巡检转呈莱州火器营教官队领队索维上书。曾游击需要?”
曾芝龙笑着摇头,把文书放在摄政王书案上。
“殿下需要。”
第125章
秦赫云的白杆兵横扫叛军, 震动蜀中。汉代马伏波平叛乱定交趾, 东征西战拓土开疆,现在又出个秦伏波。京中千里快马传旨,晋秦赫云为四川总兵,总领四川军务。并有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将军何必一定是男人。
夔州一战,张献忠并不愿与秦赫云正面交锋。他不得不考虑折损, 他现在手中的军队是一路西进沿途收纳的其他反军的残兵余部, 人心不齐, 几无战力。更何况高闯王当年巅峰时期想进蜀地拿下蜀王府, 直接对阵秦赫云, 也没占着便宜,久攻不入,兵马折损无计,只好撤出。
那时秦赫云的儿子马又麟尚小, 今日一见,也是个悍将, 嗜杀而疯狂, 有他老子马千里的风范。
张献忠人马被白杆兵正面一碾,四散逃跑。张献忠仓皇撤出重庆,奔走湖广。白杆兵欢呼,秦赫云一丝喜色也无。她天生表情冷峻, 脸色一敛格外吓人。马又麟立马在母亲旁边, 保持安静。
秦赫云心里也在计算折损。白杆兵折不起,每个士兵都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 折损一个就是巨大损失。最重要的是,整个石砫根本养不起更多的白杆兵,现在加上重庆跑来的难民,石砫恐怕更艰难。
总会过去的。秦赫云攥一攥长枪,多苦的日子,总会过去。
马又麟忍不住问:“大人,张献忠还会回来吗?”
秦赫云冷着脸:“川中富庶,诸多藩王之中,只有蜀王财富直逼京中,不光张献忠,缺军费的都会想来。”
马又麟面露忧色,秦赫云一挥长枪。秦赫云誓死守川,敢来的便来!
夔州一战之后秦赫云彻查折损,然后估算了与张献忠交锋之后的得失,一五一十上书,请求招抚张献忠。张献忠是一定会回四川的,交战于两方都是巨大损失,起码晏军目前总体战斗力没比农民军好到哪里去。
京中并未答复,只是送来圣旨并绶印,秦赫云晋升四川总兵,总领四川军务。马又麟挺高兴的,秦赫云一砸书案,四川总兵也可以,她忍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整饬整饬四川这帮龟儿子。
然而她说来说去就是个石砫土司,还是个女人。在石砫当个土司,没人跟她计较。一旦她一只脚踩进全是男子的官场,性别是个致命的问题。官场倾轧,男人对男人凶残,对女人只有更凶残。如此她整饬四川的理想,估计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