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略略开心了。
从大本堂出来,李奉恕龙骧虎步地走着,王修差点跟不上他,心里骂你逞什么能!李奉恕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修装傻:“啊?”
“刚才在大本堂琢磨什么呢,说。”
王修乐呵呵:“曾森那小胖子说想参军,我倒是想起之前翻中书省文书,翻到从南京带来的老档,太祖曾经命所有藩王子弟到凤阳一起读书习武,以备太子幼军选拔。太祖之后,这事便没再有了。”
摄政王大步走着,若有所思。
王修岔开话题:“小花在山东肯定跳脚,军队转城,没山东兵什么事。明明是第一个进皇极门的。”
宗政鸢跳是跳了,不过听着白敬被晋升,又喜笑颜开,拍着桌子叫好:“读书人带兵果然就是比我们老粗厉害!小样儿的现在就二品大员金章紫绶了!”
莱州陈佥事给他送礼,送了一只猫。不得不说送礼也是有天赋的,一个不小心拍马蹄子上,让上官尥一蹶子。陈佥事在送礼这事上天赋异禀,也不知是不是祖上积德把他这技能给磨炼得炉火纯青,不然怎么就想起来给一个封疆大吏送一只小猫崽。
一只鸳鸯眼儿的小白猫,顺序一模一样,也是左蓝右碧,一击正中宗政鸢心口。
陈佥事心里瘆瘆的,小心翼翼介绍:“临清配出来的稀罕猫,总共没几只,公猫成年之后一圈鬃毛活似雪狮子,双眼异色,所以也叫鸳鸯狮子猫,送给上官看个新奇……”
小白猫刚断奶,怯生生地看着宗政鸢,嗲嗲地一张嘴:“喵~”
宗政鸢站起,一拍陈佥事的肩,差点把陈佥事拍地上:“你很好,你,很好。”
宗政鸢特地找会伺候猫的专门照顾小白猫。小白猫有点粘他,一对水汪汪的眼睛,眼神都软软的。宗政鸢点点小鼻头:“你真能长成狮子样,嗯?”
小猫打个哈欠,宗政鸢嘻嘻笑:“小白。”
小猫团着睡觉,宗政鸢戳戳它:“这个爱答不理的小样子,嗯?小白?你变成只猫了?”
宗政鸢还想戳小白,被小白啃了一口。宗政鸢揉揉手指,小牙啃着还挺疼。小白呀。正想着,研武堂驿马冲进帅府。摄政王令,天下一应人事皆不能阻挡研武堂驿马,否则杀无赦。已经有人暗戳戳管研武堂驿马叫“阎王堂驿马”。宗政鸢抽抽鼻子,阎王堂送什么来了?结果一看信封,心肝肺脾胃齐声尖叫:白敬!
小白还团着,打个哈欠,宗政鸢让人安排驿马去吃饭休息,自己哆嗦着拆开驿信。抬头是“伐恶兄见字如晤”,如晤如晤,这小字儿写得清隽秀气又铁骨铮铮的,就是白敬本人站在那儿。白敬写了关于他那个《屯田议种疏》的读后感,想根据陕西地形因势利导作为屯田之用,某些地方不太明白,跟宗政鸢进一步讨教。宗政鸢愣是把干巴巴的公文看出柔情蜜意,用两根手指戳戳小白的屁屁:“真正的小白来信了。”
小白又啃他一口。
宗政鸢原地蹦跶几下,端正心情,十分严肃地提笔给白敬回信,更加详细地回答他的疑惑。孜孜奉国的金章紫绶,这才是白敬。
晚上王修真的搬回自己的卧室,难得能睡个好觉。他惦记着白敬上书要立刻启程去陕北的事情,还有西安羁押的那两万人。白敬郑重对王修道,我研究了高若峰,发现有两点很重要,高若峰喊出来的口号通俗易懂,‘跟着闯王不纳粮’这一类的,我们晏军非常缺失。我们一定也要喊点什么。还有就是言出必行,说不骚扰百姓就不骚扰百姓,这一点高若峰竟然做得比朝廷好。
王修睡着了还在想要喊点什么,朦胧觉得自己床边坐着个人,瞬间吓醒。他一身白毛汗地看着李奉恕:“老李……你大晚上的干什么?”
月色足,清辉打在李奉恕的脸上,表情落寞孤寂:“我哪里……分得了白天黑夜。”
王修几乎抽自己,愧疚不已:“老李你……”
李奉恕幽幽道:“你在,我还能听个响动。身边没人,我连自己都看不到。”
王修一边知道老李又开始了,一边又真的心疼得半死:“你,要不你在我这儿挤一挤?”
李奉恕把王修往床里一推,转身一抬腿就躺下。王修感觉扑面的热浪,心里后悔。李奉恕要求王修靠坐在床头搂着他,王修热得半死,又不得不照办。这姿势搂着老李没法儿看了,而且其实老李挺沉的压死他了。还不如被老李箍着呢!他捋着老李的后背,渐渐感觉李奉恕似乎是睡着了,想悄悄地把李奉恕放平到枕头上,李奉恕一睁眼:“我没睡着。”王修被他吓一跳,李奉恕指出:“这姿势其实挺不舒服的,而且你身上又那么硌。”
王修濒临炸毛,李奉恕安然地靠回他怀里,示意:“继续捋。”
王修恨不得咬他一口。
李奉恕闭着眼:“反正我看不见。”
王修叹气:“白敬着急去陕北。”
李奉恕沉默良久:“这才是国之肱骨。”
七月底,白敬率领叛贼两万俘虏到达陕北。白敬下马,站在苍凉的黄土地上,一撩前襟,下跪叩首。那两万人默默看着面无血色病恹恹的白巡抚虔诚地跪拜他们脚下的土地。白敬心里默默地发誓,皇天后土作证,白敬麾下之人,绝不再挨饿。
绝不再挨饿!白敬的心在东南风中怒吼,天地怜世人。若是天地不怜,世人自己挣命!
他站起,从马鞍上取下一只罐子,打开罐子一扬,骨灰乘着东南风飞奔回曾经生养他的西北大地。一阵过去,渺渺地溶入朗朗寰宇。
“高若峰——高迎祥!你回家了!”
第121章
两位军爷在老李家干活都干出名了, 老街坊没事儿还问问:金眼睛那个来了没?脸上有疤的来了没?完了还讨论一下哪个比较帅。
旭阳和邬双樨拉来的两车“粮草”被老王爷分给街坊了。实在是很肉痛, 也实在是放不了,尤其是肉类。早年间法会吃肉是要挨板子的,现在当然没人管。老王爷眉头突突跳,深感好歹阔绰一回,东西还在手上留不住。
老王爷上街看着个新鲜玩意儿, 回来跟李在德学:“拿枝杆子, 吞云吐雾的。”
李在德正在琢磨打样, 一听立刻道:“那玩意儿您可别沾, 有害没害不知道, 实打实真耗钱。”
老王爷一竖眉毛:“你爹我什么时候乱花钱过?我是看着好奇。”
李在德用鹅毛笔写写画画:“还有一个,摄政王死讨厌那个烟雾的味道,听说御前听政的时候谁身上有味道就站在武英殿门口散味儿,散到干净才让走。头一个被逮的居然是都察院的李至和, 官员们出来进去地参观他老人家。”
老王爷一听有可能损害自己儿子的仕途,立刻表态:“我不抽。说起来, 咱家该熏艾了。”
李在德想把老父轰出书房:“旭阳昨儿来熏过了。”
老王爷一听面色整肃:“我正想问你, 那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李在德一愣:“啊?”
老王爷神色冷峻:“我这两天思量着,别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京城底细,觉得你是个什么皇族就可这劲儿巴结咱家。那俩小伙子我真心喜欢,你找个机会跟他俩解释解释, 京城皇族满地走, 巴结咱家一点用处都没有,别耽误人家。”
李在德一愣:“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