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2 / 2)

宗政将军一扬手,声音朗朗:“大好儿郎们!”

摄政王一步一步走下高阶,生杀予夺的煊赫气魄雷霆万钧地奔腾倾泻而下。

“王修说你不会客气。你倒真是没客气。”

宗政将军遥遥向王修抱个拳:“多谢王都事,多亏兖州鲁王府内帑。”

摄政王的眼睛扫视每一个士兵,微微一笑:“好。”

何畹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听,听满街金戈之声。

这一天四轮大马车川流不息地碾过北京城。

令人牙酸的金属的摩擦声在凄清的早上尤为清明,扎进耳朵,弹动血管。何府的下人们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大晏帝国的首辅清癯的身影简直像要融化在熹微的晨光里。

宗政鸢有很正当的理由,山东进献租税,现在路上不太平,秦王去年的租税就在路上被抢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军队押送,何况粤王的东西从广东都送来三次了,鲁王的要求不算过分。这事是前山东总督杨源奏请的,内阁还批了。

七千山东兵耀武扬威近乎无耻,一路从摄政王封开进京城,铁甲的洪流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赵盈锐跌跌撞撞闯进院门,他刚从皇极门出来,满脸狼狈:“舅舅,殿下,山东,他,我……”

他一看何首辅,立刻愣住,张着嘴,声音卡住喉咙。

只一上午的时间,何首辅老了十岁。

“舅舅……”

何首辅一向挺拔的腰背忽然垮塌,背着手,佝偻着,平静地出神。半天,悠悠问:“山东兵都去哪儿了?”

赵盈锐深喘两口气,吞咽一声:“大部分撤出城外,宗政鸢命管帖领着一支小队去鲁王府了……”

他真的有点慌。齐鲁齐鲁,山东目前没有齐王,只有一个鲁王。现在整个山东尽归鲁王名下,一寸土地都没落下。

何首辅看他一眼。赵盈锐跑回家,脸是红的,汗和着灰抹得五花六道——可是他的眼睛是亮的,他自己不知道身体里的血液正在澎湃,年轻人的眼睛从未这么亮,灼灼地刺何首辅的眼。

年轻是好啊。

何首辅想。

赵盈锐等半天舅舅,舅舅突然道:“家里还有好茶,陪舅舅品一品吧。”

轻兵营被摄政王挑出二十来个人,抵京第一个人:开垦鲁王府后花园。

宗政鸢练兵以耕战为主,选兵多为农家子,干活一点问题都没有。二十多个大小伙子干得热火朝天,鲁王府荒得半死不活的花园终于看出一点生机和希望。大奉承惶恐地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精壮的外地兵,领着下人赶紧烧水准备大锅饭。黑鬼一听热闹就激动,为了不让它跑出去碍事,李奉恕把它锁起来。飞玄光很淡定,在厩里吃草,轻兵们看见他,惊得嗷嗷的,两匹普通马叠起来都没它高。

鲁王府一顿喧哗,李奉恕反手一关书房门,把行军打仗的热闹关在门外,一把抱住王修。

王修才感觉李奉恕全身都在微微颤动。他听见他勃勃的野心。

“兖州鲁王府空了吧。你攒那么多年,也舍得……”

王修经营鲁王府的封地田庄王店那么久,积攒的家底,结结实实全被宗政鸢扫了。他温声笑一笑:“该花的钱就要花。是不是很值得?”

李奉恕弯腰把脸埋进王修颈窝。

“我嚷嚷那么久让小花进京,这么一看,不亏,殿下。”

李奉恕没动。

王修拍李奉恕的背:“吾王。”

李奉恕大力蹭脸。

“不过小花这人,果决亦刚愎,骁勇却过于凶悍。镇守太监童辉说砍就砍,还真是……杀鬼疰的大毒……”

宗政鸢要整个山东。宗政鸢要死于法,不死于口。

“那就给他山东。”李奉恕道。

宗政鸢没去鲁王府,领着大军撤回城外安营驻扎,他要会会周烈。周烈站在城门楼上,盯着轻兵营整齐地出城门,远远眺望,那个一身火甲的将军骑马押在最后。近七千的轻兵营彻底出城门,火红披风的将军突然摘下背后的弓箭,勒马一转身,张弓搭箭直直瞄向城门上的周烈。

轻兵营们沸动,大声喝彩。京营一看要动,周烈一挥手:“都别动。”

宗政鸢骑在马上,箭瞄着周烈的眉心,眼睛,喉咙,肩,胸,腹,腿。高大魁梧,虎气威烈——宗政鸢吹个口哨,怪不得叫周烈。

宗政鸢一放弓弦,箭哨穿空,瞬间射掉周烈手持长枪上的红缨。轻兵营开始嚎叫,周烈眉毛都没动,宗政鸢挑衅:“下来!”

京营愤怒,都是热血直达脑袋的年纪,和轻兵营在城郊打起来就成笑话了。周烈叹气,一脚蹬在城楼矮墙上,胳膊撑着腿,俯下身居高临下看宗政鸢,一字不发。

宗政鸢大笑:“怂了?”

轻兵营一片鄙视的“噫”声,京营几个将领脸憋得血红。宗政鸢伸手向后背箭筒,张弓搭箭继续瞄周烈,轻兵营更加兴奋,京营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周烈终于一挑眉毛,宗政鸢得箭瞄着周烈的喉咙恶狠狠破风扎来,周烈面沉如水,一挥长枪,箭杆被他一击打反方向打落宗政鸢的头盔。

轻兵营竟然一点不生气,大声哄笑。宗政鸢活动活动脖子:“仰头看你脖子酸,你下来,咱们打一场,切磋切,敢不敢?”

周烈笑一声:“为什么?”

宗政鸢背上弓,抡起枪:“李奉恕没少夸你,我不高兴。”

轻兵营笑声更大,京营都跟着笑。周烈转身下城楼,骑马冲出城门,京营大声欢呼。

“那就切磋切磋。”

宗政鸢大笑:“点到为止,咱俩目前谁死都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