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李奉恕放下烛台,一指木椅:“坐。”

王修翻个白眼坐下,李奉恕用左手给他披上披风。

“你大半夜的,干什么不睡觉。”

王修随手拿起本奏折:“我知道你比较感兴趣那部分,摘个重点让你看看。就算摄政王批折子是走过场,你也不能给他们糊弄了。”

李奉恕的眉眼在微微的烛光下竟然有些柔和。他低声道:“睡吧。这几天你也没睡,大晚上的批折子伤眼睛。”

王修乐道:“今天陈春耘没弄个结果,你信不信陈冬储明天就得来。”

李奉恕疲惫地答道:“怎么不信。”

王修笑一下:“今天你又没进宫,我在殿上当值,礼部的杨文弱跟殿下请罪,和左都御史李至和又龇起来,咱们陛下左右看着找你。”

“我在能有什么用,让他们吵,反正一起丢人。”

“督察院人憎狗嫌,也不差这一着。就是终于扬眉吐气一次,有点搂不住。”

王修站起,让李奉恕坐下,他站在李奉恕的身后。以前一直看他那么高,现在看他的背,忽然觉得心酸。

他只记得刚遇见李奉恕的时候,李奉恕还是个少年,那时候就挺高的。陪他种了六年葱,天天阴着脸谁也不理,一个人伺候一堆葱。

孤零零的。

王修叹口气。

第二天一早周烈闭关几天写完条陈出来了。他把条陈放在李奉恕案上,李奉恕苦笑:“你能不能给我点好消息?”

周烈沉默。

李奉恕仰天长叹:“讲。”

周烈道:“其他我不想多说,最大的问题,九边一直不太平,西北民乱好几次,我以为朝廷不管。这两天翻卷宗才发现,民乱平定之后几个月朝廷才知道。朝廷给回的答复几乎出不了京。殿下,我很奇怪,为什么朝廷对于军队几乎一无所知呢?”

李奉恕道:“烂透了?”

周烈没回答。

李奉恕道:“你预备怎么办?”

周烈道:“我欲效法戚武毅公,南下义乌征兵。”

李奉恕向下压了压嘴角,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我没钱吧?”

周烈道:“殿下放心,具体我差不多有了想法,当年戚武毅也没用公中支出。”

戚家军是戚武毅的私兵,周烈是想弄个周家军来啊。

“那……京畿戍卫呢?”

周烈欲言又止,最后冒一句:“不若改天请殿下亲自去看看。”

摄政王用手指敲桌面,周烈正立,屋外风都静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修的笑声清荡荡飘进来:“吃早饭吧,吃过早饭有力气生气。”

早饭也没吃好,陈冬储抱着一摞顶他下巴的账本到王府。

李奉恕左手拿筷子七岔八岔正上火,一把扔了:“叫他去书房。还真是兄弟齐心!”

陈冬储被摄政王塞进了户部度支科,专管打算盘的。陈驸马兢兢业业打了小半月的算盘,一早急着要求见摄政王。

李奉恕吊着一只胳膊往书房走。北京城下小雪,地上薄薄一层霜也似的。他吐了口白雾,平白有种自己是吞云吐雾无所不能的神仙的错觉。早生了地龙,还是觉得冷。书房里加了熏笼,依旧冷到骨头缝里。

陈冬储早等在那里。他脚边放着一大撂账本,难为他怎么抱来的。

李奉恕坐下,漫不经心道:“你今天不点卯?”

陈冬储道:“任务完成了,点什么卯。”

“什么结论?”

陈冬储踢踢账本:“在这里。”

李奉恕道:“这是你看的,不是我看的。”

陈冬储道:“殿下,我只是让你看看这个的厚度。这些,全是亏空。”

李奉恕半天没说话。

陈冬储两只眼睛下面吊着黑影,困得眼球缠血丝。他有点忘了“不能废”的礼数,心里油煎,头上冒火:“殿下,您让臣查账这些日子,臣没有一天晚上睡好的。这些岂能是触目惊心可形容的?”

李奉恕沉默。

陈冬储道:“殿下,如果您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亏空,帝国连年的税收都去了哪里,臣可以跟您讲讲。在这之前,臣请您别治臣的罪。”

李奉恕略略点头。

陈冬储道:“我邻居有个人,伺候他的人特别多,连鸡`巴都有人帮他托着。他很沾沾自喜,‘看!我连鸡`巴都有人帮我伺候着!’”

李奉恕冷冷地看着他:“粗鄙。”

陈冬储道:“殿下,大晏不产银您是知道的,大晏甚至连铜都不够!为什么白银成了大晏的官钱呢?”

李奉恕答不上来。

陈冬储道:“大晏的白银绝大多数从海外而来。倭岛三佛齐马六甲苏门答腊,源源不断。除了倭岛正在内战与我朝几无贸易,其他地方也不产白银,白银是从南墨加西亚来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澳门被大晏打得稀烂,只好和大晏做生意。殊不知他们在海上横行了多久,掠得的白银全部流入大晏。看似大晏是庄家,可白银的源头在他们手里。他们手里白银多大晏就用白银,哪天他们手里铜钱多,大晏用铜钱吗?到时候白银和铜钱之间天差地别的差价全是从大晏身上挖肉了。这和一个男人的鸡`巴被别人拽着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