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算愉快,小轩今天是来跟我告别的。
他比我想象中更有自己的想法,本以为只是打算到国外去念大学,没想到又改了主意,直接去那边念高叁。
时间很紧,下周就走。
“所以姑姑,”他握了握拳头,最终只是说:“我就是来跟你道个别。”
我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更多的是担心。
锅里再次炖了他爱喝的排骨汤,悠悠香味儿传到客厅里,我问道:“就你一个人去?”
“我爸安排了人,在那边会有人照顾。”
“你的胃不太好,适应得了那边的饮食么?你口味又清淡……气候也不太一样,别总是犯懒不添衣服,知道么?”
“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我已经不小了,姑姑。”
小轩一直低着头,因此这句话也只是闷闷地说出来。
他一直不看我。
此时夕阳大概已经沉沉地落下去,屋内渐渐昏暗下去,没人去开灯。一些情绪可以借机隐藏起来,一些尴尬可以借机隐遁在黑暗里。如若灯光大亮,两个人都会有些无所适从。
“姑姑。”
坐在对面的小轩已经是一道模糊的黑色轮廓,尽管身体尚未像成年男子那般结实,却是蕴含着不断生长的、蓬勃的力量。
这种力量,我在他的同龄人身上见识过。
那是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冲撞,他不管你受不受得了。少年人在成年人的管制下,往往会将尖牙利爪收起来;可他们一定在心里有着某种野性——尽管人类进化了上万年,这种野性仍会在少年时显露出来。
成年人为了这样那样的事,迟早要磨平棱角;而少年人尚未经受锤炼,身上带着点原始的兽性,带着点懵懂天真,带着点任性和令人无可奈何的可爱之状。
“姑姑。”
他又叫了一声。
我喉咙有些发堵。
从小看大的孩子,陷入了不伦的泥潭,我本该将他推开;可他现在真的要离我而去、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独自一人漂泊异国去求学。
“嗯。”我说,“我在呢。”
“今天,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小心翼翼的,生怕我再次动怒。
明明该是最亲密的家人,我们的距离,为什么却仿佛越来越远呢?
排骨浓浓的香味儿已经十分挑逗人的味蕾,我去把灯打开,乍亮的灯光直叫人眼里泛泪。
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吃完后他依然十分自觉地洗了碗,然后自己回了客卧。
我洗完澡又收到李俊的消息,他发来一张夜景,看来是已经出发了。
我靠在床头,屋里没开灯,只有投影仪泛出的荧光。
我盯着墙上的投影发呆。
正在放映的是一个文艺片子,十分冗长的镜头,画面里是女人干涸的唇,一下一下蠕动,终究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我感到厌烦。
难道新生活就此开始了么?
我去相亲,小轩远走高飞,哥哥将我推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我们会组建家庭……?
家庭,对我来讲——或者说对我和哥来讲,都是蒙在玻璃罩里的精美礼品。
不可触,更不可及。
哪怕递到了手里,也不知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