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了,却是吓死了。
家里除了母亲还有一个男人,两人端坐在饭桌前。事出意外,叁个人你瞪我我瞪他,完成了一个闭环。张同学率先跳出闭环,打量起饭桌上突兀的两样东西:
一束包装精致颜色鲜艳的玫瑰花,一个敞开的绒布小方盒,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吃午饭就吃午饭,在饭桌上摆这两样东西多不合适。
张同学撇下两个极度局促的成年人,跺到厨房里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用手背随意擦嘴时听见母亲起身走过来的脚步声。他这腿是撒习惯了,二话不说又开跑。母亲在身后一声声叫他,他充耳不闻。跑得急扭到脚也不停下来,生怕被身后的人追赶上。
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张同学见着弯就拐,遇到路口就直冲,实在喘不过气来才停下脚步。定睛朝四周一看,见鬼了,怎么又是游戏厅?
“操!”他大叫一声。
数学作业,忘拿了。
远处隐隐传来母亲叫喊的声音,张同学两眼一闭一头钻进了游戏厅。他这长跑体力遗传的谁他现在清楚了。
游戏厅里还是那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看店的还是那位老人。这次张同学穿着校服进来,老人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奈年轻人跑得太快,老人一双腿从位置上站起来都要缓一会儿,等能够迈开腿时人已经跑没影了。
严老师从楼上下来,脚步飘浮,鼻孔里各塞着一团纸巾。老人对他说:“刚有个学生进来了。”
严老师正要张望,店门口闯进来一个女人,嘴里大喊着张同学的名字。严老师把人拦住。
“不好意思,我刚看见我儿子进来了,我找到他就走,不是来捣乱的。”
眼前的女人顶多叁十来岁,怎么看也不像有一个高一大的儿子,再打扮一下,严老师喊她一声“姐”都不觉突兀。严老师看着对方在店里搜了一圈没找着人,上前表明了身份。
“方便留一下联系方式吗?如果我在附近看见他就通知你。”
女人慌乱得连电话号码都报错了几次,一边道谢又一边致歉地退出游戏厅,眼睛始终没放弃搜寻儿子。出了店门,她失措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最终决定沿路折返。
店里空调大,严老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把左边鼻孔里的纸团喷到了地上。他捡起纸团往厕所方向走。游戏厅没什么能藏人的暗角,刚刚的女人唯一没找过的地方只有厕所。
厕所的门被反锁着,严老师竖起耳朵听见门背后有啜泣的声响。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你在里面哭,不臭吗?”
里面的人显然被吓到了,啜泣声戛然而止。门依然紧闭着。
门外的人突然换成内八站姿,使了点劲儿敲门:“我要上厕所。”末了又补一句,“你妈走了。”
被突发事件闹一闹,严老师差点忘了自己下楼的目的。门还是紧闭着,他已经憋到不行了,握住拳头砰砰敲门。
“你到楼上哭去!”
有了更好的避难所,张同学十分懂得取舍,只犹豫片刻便“咔嗒”一声把门打开,慢吞吞走出来。严老师勾着张同学校服的衣领把人往外提,半秒都不能耽误地挤进厕所里解决要事。
游戏厅开得早,当初只做了一个厕所,还不分男女间,客人一多就变得不够用。
严老师提着裤子从里面钻出来,朝柜台喊:“妈,楼上的厕所又堵了,你叫师傅来处理一下。”
张同学望向柜台处的老人,老人闻声点头,拿起座机话筒就拨电话。严老师扫过张同学眼里的愕然,揉了揉同样堵得厉害的鼻子往楼上走。身后没有脚步声,他停在台阶上。张同学的眼睛和鼻头还红着,与呆滞的神情凑一起看着有点可怜。半侧着身子等在楼梯中间的严老师打了个喷嚏,把右鼻孔的纸团也发射出去。
张同学如梦初醒,畏首地挪了半步,比探地雷还小心翼翼。严老师病了话更少,看见人抬脚了便转身继续上楼。张同学像只小鸡崽一样追着母鸡屁股跑,生怕母鸡下一秒会改变主意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