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舟点头:“是,修月也没有办法。望夕,我当你是朋友,不想这麽难看的死在你面前,所以在毒发之前,我会自行了断。”
“这怎麽行!”韩望夕这麽说着便扑了过来,想取走他手上的刀子,却被邢舟躲过去了。
“你难道希望你邢大哥那麽痛苦的死去吗?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他这麽说霎时让白衫青年陷入了两难,只是邢舟没想到,韩望夕那双漂亮的眼里竟盈满了绝望道:“万一其他人已经快找到我们了呢?我才刚见到你,不要这麽残忍……”
邢舟听他这麽说,终於问道:“我到底什麽时候见过你?”反正自己要死了,估计青年也不会隐瞒。
“你先把匕首放下来好不好?”果不其然,白衫青年答应回答他的问题。在看到邢舟顿了一下还是放下手後,韩望夕才犹豫地说起以前的事情。
纵云社是古老墨家其中一个分支流派,传承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墨书》,门人以学习机关巧术为主。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的韩望夕,从小就拥有做机械方面的优秀才能。
只是也许随了母亲淡雅善良的性子,韩望夕并不愿意去学伤人的武功和机关,做出来的机械也大都实用性不高,被同龄的纵云社孩子们称之为“垃圾”,备受欺负。
他的父亲韩奕对他也颇有微词,在强者为尊的纵云社,当家的位置向来是有能力者居之。韩望夕性格软弱又十分固执,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别人怎麽讲都不听,简直是朽木不可雕,於是韩奕在发现这孩子的无能後,也就不怎麽管这个儿子了。那时候妻子正好怀有身孕,他也就把希望寄托在第二个孩子身上,彻底无视了韩望夕。
不被长辈认可的孩子,即使是当家之子,在纵云社也只是更加突出他身上的“废物”标签,於是其他孩子对他的欺负更是变本加厉。
虽然母亲偶尔也会关心他,但毕竟肚子里有了新的小生命,自然没法把注意力多分给大儿子一些。这让当时小小的韩望夕更觉孤独,性格也越发孤僻,只能做一些被其他人叫做玩具的机关小人。
後来有一次,那些孩子明知道破军堂和纵云社有过节,还是把韩望夕套进袋子里,把他扔到俞山破军堂的後山。
当时韩望夕真是吓惨了,偌大的树林里只有他一人,诡秘的树影、沙沙的响声还有不时掠过的黑影把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吓得发抖不已,虽然想像个男子汉,但最後还是哭了出来。
邢舟十岁时遵从父亲意愿,前往大名府拜齐迈征为师,入破军堂门下。所幸揽月山庄离大名府不远,所以邢舟和谭修月每年还是能见上几面。
第二年春,邢舟随师父来到破军堂俞山分堂,也只有俞山人能驯养雀鹰,而听说後山就是他们训练雀鹰的场所後,充满好奇的邢舟跟师父说了一声,便自己跑来了这里。
然後就看见了那个坐在树林中间啜泣的小孩子。
韩望夕雪白雪白的,在纵云社弟子紫纹黑衣的陪衬下,更显得像个小面团。
邢舟心一下子就软了,急忙跑了过去把他揽在怀中,着急道:“怎麽了?怎麽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受伤了吗?”
邢舟从小练武,在同龄人里算是人高马大。而韩望夕总是受欺负心事又多,发育便十分缓慢,从外表看两人就像差了好几岁似的。
刚入门派的邢舟并不清楚破军堂和纵云社的恩怨,不过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放任这麽个小孩子不管。但韩望夕就不一样了,一看到破军堂标志性的红袍银甲,小孩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你没事吧?”看小面团整个都呆住了,邢舟突然有了玩闹的心思,捏了捏孩子柔软的面颊。
“不、不用你管!”韩望夕拍掉他捣乱的手,但因为已经好久没被人抱住,所以小孩竟是往他怀里缩了缩,把脸都埋起来了。这让邢舟哭笑不得,同时也觉得十分可爱。
正巧看到男孩刚才从怀里掉出来的机关小人,虽然技术比不上後来机关蜂的娴熟精巧,但也确实是很特别的小东西,邢舟捡起来道:“家人买给你的?掉在地上了哦。”
“才不是……”瞥了一眼,小孩才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嗫嚅道:“是我……是我自己做的。”
邢舟惊奇的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由衷赞叹道:“真的?你手真巧,太厉害了!”
第一次被人夸奖,韩望夕小脸红扑扑的,手也紧紧抓住邢舟的衣角。只是这喜悦没维持多久,想到门派里其他人的态度,他就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可是其他人都说我很没用……”
“为什麽?”邢舟有些奇怪的说,在他看来这孩子小小年纪,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他马上想到,嗯……如果自己做这些小玩意儿,有可能真的会被老爹和师父臭骂一顿也说不定。
虽然邢舟猜的不是全对,但也差不多了。小小的韩望夕说,家里人希望他更加强悍、做出更具有杀伤力的东西,而不是像这样只会做些没用的玩具。而这也才让邢舟知道原来小家夥是纵云社的人。
“嗯,怎麽说呢。”邢舟摸摸下巴,最後才小大人般说道:“虽然你的想法很善良很好啦,但你父亲说的也没错。”
毕竟是从小练武的人,邢舟有着和其他所有战士一般崇尚力量的心态,道:“就像如果你遇到恶霸,难道去跟他说什麽‘以理服人’?他才不会听你呢!只有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痛了,才不会去欺负别人。”
感觉有点以暴制暴的意思,怕教坏了小孩子,邢舟挠了挠头,道:“哎呀,我不会讲什麽大道理啦。但我觉得,你只有强大了以後才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啊。”说着他又捏了捏韩望夕的小脸蛋,说:“不然就只能像你这样,你难道想一直这样被人欺负吗?”
“不想!”韩望夕摇了摇脑袋,坚决的抬头说。
“嗯,这就对了!”他本来想说这才是我们破军堂的弟子,後来才想起他是纵云社的人,只能放下这句,继续说:“而且不是说有了力量就一定是坏人,你完全可以用这股力量去帮助别人不是吗?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他们的心坏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你不会的对不对?”
小孩急忙点头:“嗯!小哥哥,我明白了!”
“真聪明。”看到孩子崇拜的小眼神,又有了为人师表的成就感,邢舟有些飘飘然,他抱起瘦小的韩望夕道:“那就行了!走吧,我送你回家,过会儿家里人好急了。”
那时候的少年完全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几句话,竟会改变一个孩子的一生。
後来邢舟在俞山遇到了属於自己的雀鹰阿鹜,过於兴奋的他每日都忙着训练阿鹜,还有练习破军堂的枪法,更要抽出时间偷偷练谢环留下的招式,偶尔还要去应付耍脾气的谭修月,於是早将这麽一段小插曲给忘了。
可是那个孩子却没有,甚至一刻都无法忘怀。当时把他抱在怀里的少年,说起话来自信又耀眼,怀抱温暖有可靠。
足以成为他一生的信仰。
第十五章
随着韩望夕的回忆,邢舟也渐渐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麽一会儿事,对自己把人家忘了感到抱歉,更对他把自己过於美化而感到不好意思。
“我当时……哎,真的,能帮到你就的话也太片面了。”邢舟有些羞愧的说。
“没有,多亏邢大哥的话,不然……不会有现在的韩望夕。”白衫青年真挚地说,确实,如果当时没有遇到邢舟,或许他真的就一直那样软弱无名下去了,又怎麽会当得上少当家?
看着他的目光,邢舟更加难堪,任谁都不会希望在这样正直的人面前出丑,更何况这已经不是出丑的问题。
就在他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那种全身上下仿佛一道电流的感觉又出现了。
邢舟面色一凛,反手就要把匕首捅向自己。却没想到一直关注他的韩望夕动作更快,几乎在匕首要刺入邢舟腹部的前一刻,白衫青年已经把手挡在了那里。
邢舟当时用了全力,锋利的匕首穿透韩望夕的手掌,只在他肚子上开了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