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节(1 / 2)

第二倒霉的那一位,大概是盼望竺法庆前往建康的司马道子。他和慕容垂一南一北,素无往来,却都不满燕飞,想要除去这个不安分的因素。如今燕飞没事,刘裕也还活蹦乱跳,倒是信心十足的竺法庆死于非命。他肯定会惊怒交加,甚至迁怒于引荐竺法庆的王国宝。

不过,他怎么想都好,苏夜绝不关心。她有理由相信,没了弥勒教为后盾,王国宝等人率领的水师立刻孤立无援,要么继续观望,要么战败后逃回长江。这样一来,边荒的危机也暂时解除,没了再次陷落的可能。

燕飞和刘裕受谢安之托,一定要解除弥勒教对南朝造成的威胁。她杀死竺法庆,相当于送了他们一个大人情。以后,她若让他们帮忙办事,或者向他们打听消息,两人肯定会知无不言,尽可能地回报于她。这算不上多大优势,却很方便。无论在什么时候,情报来源都是越多越好。

她盯着竺法庆尸身的时候,想的便是这些事情。但没过多久,她忽地叹了口气,把烦恼扔给当事人去处理,心思重新回到三佩上面。她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伸手到竺法庆粗壮的脖子处,从脖颈里拽出了一根丝绳,以及丝绳上系着的洁白玉佩。

天佩和心佩一样,均晶莹纯净,触手感觉冰冷细腻。它是整块玉佩的上半部分,雕有细密的山水纹路,不仅玉质无可挑剔,山水图也是巧夺天工。它中心的缕空部分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放进心佩,唯独缺了下半部分的地佩,不由让人感到遗憾。

苏夜拿着它,偏头看了它几眼,在手里轻轻掂一下,也不去仔细研究,直接慢条斯理挂到自己脖子上,使双佩无比接近。它们虽然近在咫尺,却没体现出任何特异之处,最多在碰撞时清脆地响一响,再没有其他表现。

就在此时,树林之外,忽地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方才竺法庆大喝示警,意在召集部属。苏夜发现有人,理所当然以为是尼惠晖来了。等那人到了近处,她才意识到他的气息相当熟悉,竟是她认识的人。

北上去救纪千千的燕飞,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在远处冒头,扫视林中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后,神情十分惊讶,足不点地般直掠入林。

他既然孤身一人,显见拯救行动再次失败,纪千千仍在慕容垂那里。然而双方分别不久,他的实力居然又有精进,且是肉眼看得出的那一种。这种进步速度极为惊人,堪比雨后生长的新笋。用不了几天时间,他就老到不能吃了。

他意志向来坚定至极,绝不容易受惊吓,却在确认竺法庆死亡的一刹那,瞳孔骤缩,惊愕地问了一句废话,“是你们杀的?”

江凌虚漠然看了看他,仍不答话。苏夜继续整理丝绳,淡然道:“不是我们,是我。”

燕飞似是没听清楚,重复一遍道:“是你?”

“我已答应你们,将会出手对付竺法庆,为啥对付完了,你又这么惊讶,”苏夜冲他微微一笑,“况且……就算只为集齐三佩,我也不能放过他。今日他南下追杀江教主,不幸遇见我,我就顺手杀了他。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燕飞最关心的是竺法庆,其次是苏夜。江凌虚这么一个大活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却未能及时引起他的兴趣。直到苏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了他,他才长出一口气,带着脸上那不敢置信的神色,转向江凌虚,点点头道:“在下燕飞。”

他并非忽视江凌虚,只是过于惊讶,一时顾不上他。事实上,他这趟北方之行阴差阳错,恰好路过太乙教总坛,目睹太乙观被捣毁焚烧的惨状,并在免于火焚的孤绝崖上,见到了仅闻其名的丹王安世清。

他知道,太乙教已经完了,而江凌虚见势不妙,利用通往上下的密道成功逃脱。在他心里,太乙教同属邪教之一。它和弥勒教激烈争斗,纯粹是利益使然。他厌恶竺法庆,也无意帮助江凌虚,感叹一番,便与安世清联手逃过尼惠晖的追捕,独自返回边荒。

谁知局面变化得如此之快。他一回来,便看到黑烟四起的惨状,也发现了被竺法庆辣手击毙的太乙教众。他心知竺法庆就在附近,遂一路追踪,远远听见一声雷鸣般的大喝,赶紧过来看看。

以他的身法,从听见异响到找到树林,至多不过半分钟。但这半分钟里,竺法庆已不敌夜刀,含恨而终,根本没给他当面对话的机会。

苏夜得手后,尚自庆幸交手时未受内伤,松了一大口气。燕飞事先毫无准备,突然发觉不必再担心这个可怕的敌人,更是说不出的轻松。即使他身边仍然处处凶险,需要面对数不清的敌人,竺法庆一去,也让他头顶的阴云散去一半,可以少挂念一件事了。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苏夜拈起玉佩,大摇大摆地把它收为己有,活像搜索尸体抢夺财物的恶霸。他惊讶过后,想起她的模样,顿时又有点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

真要计较的话,竺法庆确实是运气不够好,自以为天下无敌,风光了没多久,便碰上了她。这无疑是件令人感慨的事。但对他而言有利无害,对边荒集而言,更是漫天阴霾悉数散开。他只有庆幸感激的份儿,再不会产生其他情绪。

另外,他头脑亦足够灵敏,立刻想起日后的事态发展。

竺法庆来到边荒集,表示弥勒教主力正活动于北方一带,说不定已和南晋水军会面,准备伺机强攻边荒。他们之所以还在等,无非是为了逃走的江凌虚,和下落不明的安玉晴。他若利用荒人,散布出竺法庆已死的消息,并把竺法庆的脑袋挂在集外为证,那么弥勒教徒将不战而溃,成为王国宝等人的大麻烦。

他思索之时,苏夜理好绳子,含笑看了江凌虚一眼。燕飞双眼精光连闪,看得出心情不错。诧异惊愕仅是一瞬间的情绪。等这些情感消失,他便会高兴地忙碌起来,一边着手驱逐集外水军,一边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刘裕。

与他相比,江凌虚的反应异乎寻常,缺乏应有的兴高采烈之情。他亲眼看着竺法庆出手、落败、死亡,报了毁教的大仇,却不甚欢喜。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武功逊于竺法庆,做不到亲手复仇。另一个,则是认命地接受了事实,承认自己余生之中,不必再幻想获取洞天三佩,破解三佩合一时的奥秘。简而言之,他成仙入道的梦想彻底破灭。他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别说成仙,连武功一途都很难走到尽头。

这滋味绝不好受。更何况,他和三佩有着莫大的关联,绝非无关人等。多年以前,三佩本是在他师父闲云道人手里。他、安世清、孙恩三人,长年侍奉在闲云座下,跟随这位道家第一人习武修道。闲云道人穷尽一生之功,直到羽化当日,也未能找到把三佩合为一体的方法。

江凌虚武功不如孙恩,也比不上安世清。但有了这重关系,他自认是继承人之一,同样有资格争夺玉佩。结果转眼二十年过去,他不仅没能得偿心愿,还失去了苦心创立的偌大基业,现在更要眼睁睁看着苏夜带走玉佩,毫无他染指的余地。他想表现的高兴一些,感激一些,却怎么也做不到。

苏夜仔细想想,也明白了他的心情。她对此无可奈何,只笑了笑道:“两位请自便,我得去找尼惠晖他们。之后若有机会,我再回边荒和你们见面。”

第四百九十二章

竺法庆毙命之时,尼惠晖正匆匆赶来。

她身着白色劲装, 骑了一匹白马, 率领四大金刚, 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中奔驰。他们一行五人,始终一言不发, 静悄悄地埋头控马。她不说话,便无人敢率先开口,而她心绪不宁, 感觉在自己未留心的时候, 有件坏事悄然发生了, 哪有心思和别人解释。

于是沿途路上,周围只有马蹄敲击泥土的闷响。四大金刚功力不同, 吐息的缓急也迥然相异。至于她本人, 呼吸之声细弱绵长, 轻微的几乎听不到, 尽显她仅次于竺法庆的深厚修为。

绝大部分江湖人物都知道,她是竺法庆的妻子, 弥勒教的“佛娘”, 并将她的成就归功于竺法庆的提携。但实际上, 她的来头着实不小。若以出身论英雄, 那么纵观南北武林, 她少说也得排名前三甲之列。

孙恩、安世清、江凌虚三人在不同时期,拜入闲云道人门下,而她正是闲云的亲生女儿。他们三人年纪比她大的多, 却毋庸置疑是她的同门师兄。不过,闲云道人七十多岁才生了她,致使她年仅十几岁时,他就撒手尘寰,抛下了一对孤零零无所依的母女。

师父一死,徒弟当即跃跃欲试,从做小伏低的鹌鹑,变成心怀叵测的野兽。三徒当中,要数孙恩资质最好,武功最高,野心最大,做事也最绝。他亲自威逼师娘,强迫她交出洞天三佩,好让他研究羽化飞升的秘密。

尼惠晖母女武功不弱,却怎么也比不上他,真是束手无措。孙恩则毫不留情,几经催逼,终于在师父死后不久,把师娘活活气死。之后他还嫌不够,隐有斩草除根的意思,只是碍于往日情面,迟迟没能下手。

幸好,安世清与江凌虚并未袖手旁观。江凌虚维护过尼惠晖,并为她挡住了孙恩。安世清出手夺走心佩,引孙恩去追,使尼惠晖有了躲避脱身的机会。就从那时起,她认识了还没有多少名气的竺法庆,看好他的潜力,和他结为道侣,共同把弥勒教发扬光大,成为独霸北方的第一教派。

她毕竟有个曾为道门第一人的父亲,眼光非比寻常,选择亦正确无误。她一直认为,如果有人能够对付孙恩,那人必定是竺法庆。近日以来,他顺利练成十住大乘功,更增强了她的信心。

他们夫妇联手的话,必定可以对付孙恩,就算不能当场杀死他,也可把他打的重伤逃走。从今往后,江湖第一高手只怕就是竺法庆了。

除了孙恩之外,她也对洞天佩充满兴趣。闲云道人死前多年时光,全部耗费在这三块玉佩上。他深信只要把三佩合一,就能开启通往洞天福地的仙路,获取像黄帝那样的仙缘。

不幸的是,这实打实是一条难以接触的登天路。直到他去世,玉佩仍完好无损,秘密仍是秘密。即便他武功当世无敌,也迟迟无法将心佩塞进天地佩间的空洞,只能含恨而逝。

他人已然去世,却在无形中影响了女儿。尼惠晖耳濡目染,一心想集齐三佩,完成父亲的心愿。孙恩和洞天佩,堪称她此生的两大目标。

现在,她离目标已经很近,近的令人不敢相信。等他们找到安世清父女,夺回仅剩的心佩,孙恩必定闻风而来。到了那时,两人不愁找不到围攻他的机会。

她平时斟酌思量,觉得事情再不会有任何变数。弥勒教边荒之行,也像是一趟手到擒来的任务。

边荒集里并无高手,算来算去,仅有燕飞一人值得注意。他号称边荒第一剑客,却不太可能是竺法庆的对手。倘若边荒集被攻破,燕飞战死,这个南北边陲的要塞就会落到弥勒教手里,一举奠定他们南下的基础。反正她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个十天半月,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四处打探安玉晴行踪的时候,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竺法庆袖中藏有两只黄色烟花。烟花灿烂明亮,无论昼夜阴晴,均十分惹人注目。他遇上大麻烦后,自然会放出烟花,召集部属。此时天气晴朗,她一眼能够望到百里之遥,却见不到烟花的影子,所以疑心归疑心,态度仍极为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