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2 / 2)

苏梦枕愣了愣,正要过去。师无愧已抢先一步,走到茶花旁边,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苏夜道:“这是百命丹,我从别人手里拿到的,因为药材罕见,配制困难,总共只有十几粒,有解毒的奇效,能够调动自身元气,抵御平常难以应付的毒素。中毒时吃它,可以保护心脉,没事的时候吃,就会感觉头晕心悸。你把药给他喂下去,再把他扶成正面盘坐的姿势。”

她动作奇快,师无愧却也不慢。他那一次自告奋勇,留下来保护她,结果被她拽着逃出生天,自此之后,就说到做到,把她的命令当作苏梦枕的命令,从不提出异议。

苏夜待他扶起茶花,将右掌贴上茶花后背,才吁了口气,抬头望向苏梦枕,苦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死人是谁?那边的两位,又是什么人?”

她终于问出了疑问,苏梦枕深深看她一眼,转向那两个年轻人,像是要说话的模样。但他还没开口,那个锦衣青年已自觉道:“我姓白,白愁飞。”

另外一个年轻人只好跟着说:“我是王小石,河边小石头的那个小石。”

第二百五十五章

苏夜见他们主动自我介绍,微觉愕然, 随口道:“好名字, 两个名字都好。”

王小石好像脸皮很薄, 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支吾说了几句“哪里哪里”的客气话。白愁飞在旁笑笑,笑问道:“姑娘又是谁?”

苏梦枕平静地道:“她是我师妹。”

这个身份说特殊可以,说普通也可以。世上有无数师妹, 并没什么出奇, 由于她这个师兄特别出名, 才赋予她非同一般的地位。

奇怪的是,王小石听了这介绍, 表情忽地变的很微妙, 愣了愣, 再变作满脸恍然大悟, 和白愁飞对视一眼,苦笑道:“久仰, 久仰啊。”

苏夜不明所以, 心想你们久仰什么, 不过和我客气罢了, 一笑而过。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继续与对方攀谈几句,方知激战过后,他们尚未自报家门。苏梦枕露出犹豫之态, 乃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这两位名字好,人长的也好,一看就知道是志大、才高、意气风发踏入京城,想要闯出一番名气的青年俊杰,并非寻常的帮派打手可比。像这样的年轻人,每年总会涌出几百个,能闯出名堂的却寥寥无几。

不过,她看着他们的时候,直觉他们非比寻常,有着令人期待的潜力。而且王小石这名字,依稀有些熟悉,并非第一次听到。

以她的记忆力,如果觉得耳熟,绝对不是错觉,仅证明她曾在某处见过这名字。可惜她一去三个月,实际时间长达十年,这种从未打过交道的名字,印象终究是模糊了。

她若想弄清楚,回白楼一查便知,没必要在这里追问。因此,她不肯多说,只问:“你们之前路过这里?”

白愁飞道:“不错。雨下的太大,那时我们正要去卖字画,不得不找个地方躲雨。想不到在这破屋子里,撞上了名满天下,人人敬畏的风雨楼苏公子。”

他腋下果然夹着几卷纸轴,尚未被雨打湿,看的出主人对字画十分珍惜。苏夜手上不停,将毒质逐渐逼出伤口之外,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梦枕脸部肌肉抽搐一下,冷冷道:“还能是什么事?”

他并不是个乐意向别人解释的人,但师妹来了,自然另当别论。正好茶花一时动弹不得,一行人无法离开破屋,他索性从头讲起,讲清楚来龙去脉。他的叙述和往常一样,十分简单,却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

原来,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岭南温家的人,名叫温八又,亦是金风细雨楼的分舵舵主。他有温家背景,投靠风雨楼后得到重用,后来被六分半堂收买,于数月之前忽然反水,致使分舵全军覆没。

此人于近日进京,听说是要面见傅宗书,领受褒奖,然后就被人家看中了,成为引诱苏梦枕的鱼饵。

苏梦枕之所以离开天泉山,正是为了亲自追杀他,这才一路追至苦水铺。期间,花无错表现尤为踊跃,远赴苦水铺腹地深处,擒拿叛徒回来,交由楼主发落。结果,双方没说上几句,花无错忽然翻脸动手。而温八又的穴道其实未被封住,瞬间抽出毒刀,抬手就捅了茶花一刀。

继余无语之后,花无错竟也是六分半堂的卧底。“无邪无愧,无错无语”四人里,已有两人被证明不可信任,足以见得苏夜之小心谨慎,绝非事出无因。

温八又刺伤茶花,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顾铁三、赵画四当即破土而出,挥开厚厚的泥土夹层,围攻苏梦枕。那时,在破屋里躲雨的除了白、王两人,还有一个形容可怜的老婆婆,一个身着破衣的和尚。然而,老婆婆是“豆子婆婆”,和尚是“花衣和尚”,均为六分半堂的堂主。

事出仓促,苏梦枕、师无愧、沃夫子、茶花四人悉数受伤。苏梦枕腿上的伤,就是源于花无错打出的暗器。暗器约莫绿豆大小,上面当然淬有剧毒。他剜下一大块肉,止住毒性上行,可那毒药非同小可,时间久了,定然后患无穷。

沃夫子之伤,来自花衣和尚的透骨针。他奋力御敌,无法运气遏制毒针,导致针随血脉流动,刺入大脑,无药可救。苏梦枕一手助他逼出毒针,一手以红袖刀退敌,连伤数人后,迫使顾、赵等人狼狈而出,为弓弩大阵让出空间。

这样一来,他错过了逃离时机,难以抵挡数百张劲弩,在箭雨中苦苦支撑。幸亏白、王两人看不过眼,二话不说跃入弩手阵中,将他们打散驱走,因此与苏梦枕相识。

他们两个入京不久,以售卖字画、膏药为生,找不到出头的机会。谁知第一次见识京城风波,就救下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

苏夜听完,目睹屋内屋外的惨状,不由感到后怕,同时深深感激这两个年轻人。苏梦枕从不将谢字挂在嘴上,只用行动表明心意。她则不同,不但谢了对方,还谢完又谢,就差上前握住人家的手穷摇,再热泪盈眶一番了。

待她感谢完毕,茶花腹中的刀陡然啵的一声,横飞出去,落在地上。这道刀伤又深又长,其中却无鲜血涌出,唯有混浊的绿色毒质,一滴一滴渗出伤口。

苏夜用先天真气刺激受伤部位,促进血管收缩止血,效果堪称立竿见影。她侧头看了看伤口,仍觉不满意。但这里是险地,敌人后援随时可到,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在此久留。

她缓缓起身,示意师无愧扶起茶花,蹙眉道:“咱们可以走了。”

她说“咱们”,便是要白愁飞与王小石一起走。他俩救了苏梦枕,必被六分半堂当作死敌,日后有数不清的麻烦。单从外表看,他们对金风细雨楼亦无恶感,大有可能折服于苏梦枕的魅力,加入他麾下。

苏梦枕仰头看天,看着灰黄天色,看着泼洒不已的雨帘,问道:“茶花如何?”

苏夜不明所以,答道:“他死不了,回去之后,你或我替他运功驱毒,请树大夫用金针拔毒,再吃几帖药,可保性命无虞。幸好那一刀刺进腹腔,没刺中肝、肾等要害之处,否则……”

苏梦枕脸肌又抽搐一下,似乎露出了个极淡的微笑。苏夜正想他是否被叛徒气傻了,却听他道:“无愧,你马上送茶花回去。我还不能走。”

苏夜秀眉一扬,诧异道:“你对这地方生出了感情,还是怎样?”

任何事情到了她嘴里,都能变个味道。王小石见她当面拆师兄的台,不由一笑。苏梦枕更是好气好笑,寒声道:“他们背叛了楼子,杀伤了我的兄弟,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时他不再仰头,苏夜看见他的眼神如两道冷电,冷飕飕地射了过来。他的语气更是不容置疑,根本没给别人留出置喙的余地。

她叹了口气道:“是,不能就这么算了。正因如此,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治伤的治伤,休养的休养,商议一个报仇计划,再向六分半堂兴师问罪。”

苏梦枕冷笑一声,道:“你在来的路上,已杀了七个人。”

苏夜道:“所以呢?”

苏梦枕说的简单,她也一样,只说自己碰上了七个武功不济的炮灰,顺手杀掉了。她埋汰人家武功不济,其实是故意隐藏自身实力。恨只恨七人死的一干二净,无力替自己分辩,不然定会气的七窍生烟,大喊“不是,不是这样的”。

但是,她说是如此说,苏梦枕不见得照盘全收。他亦很清楚,苏夜杀掉的那两位,正是负责埋伏他的高手。说他们“不济”,只是说着好玩。

他向师无愧摆一摆手,冷冷道:“你这就走吧。那七人死后,后方将疑神疑鬼好一阵子,想弄清她身份,又要一段时间。这个空隙,就是你平安回到楼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