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淡淡道:“不需要,此去是与官府作对,并非普通的江湖争斗。若我们不能从人数上占到优势,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那么还不如掩人耳目,隐蔽行动,对他们一击必杀。”
她脸色虽然平和,口气却逐渐严肃起来,显然已在认真对待这件事情。叶愁红和公孙大娘还好,见过她冷酷无情的模样,师、余两人却微觉惊讶。他们发觉,她与平时大为不同,身上已没了那股温柔可人的气质,令人不知不觉中,尊重并遵从她的意见。
苏夜此去,其实宁可一人不带,独自行事。但她真要这么做,只怕过不了苏梦枕那关,使他误以为她将这桩大事当作儿戏。何况,十二连环坞在京城以北势力更弱,不得不借助风雨楼的情报。
考虑到这些事情,她只点了十名无发无天成员。由于无法无天人数极少,十人已算一股不小的力量。与此同时,十二连环坞也只出动了十人。如今一看,双方就像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相同人手。
她似乎觉得口气太重,又略带抱歉地一笑,才断然道:“我不喜欢拖泥带水,而且拖的太久,对戚少商越不利。”
公孙大娘笑道:“所以你想怎么做?”
她人已离开了陆小凤世界,却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易容改装,看起来就像面目平凡的中年妇人,半点也不起眼。此时,她明亮的眼睛里,正闪动着顽皮狡狯的光芒。
苏夜瞅她一眼,无奈道:“戚少商带伤逃亡,必定极为慌乱,竭力隐藏自己的行踪。如果我们直接找他,那就像在树林里找一片树叶,天知道他逃到了哪里去。但是我已打听到官府……傅宗书派去追捕他的人,可以从这里入手。”
她说到这里时,无奈的神情愈发深重,轻咳一声方道:“神鸦将军冷呼儿,骆驼将军鲜于仇,还有一位名叫黄金麟,官职尚在前两人之上。至于傅丞相私下派了谁,其他人有没有插手,就并非我能知道的了。”
这本就是一件和官府为敌的事,论风险,没有风险比这个更大,所以只能从做事方法入手。在场之人均很聪明,听她说完,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苏夜续道:“我们寻找这干大张旗鼓的追兵,必然比寻找戚少商更为方便。他们若找到了戚少商,我们可以出手救人,若没找到……”
师无愧下意识道:“你想怎样?”
苏夜抿嘴一笑,淡然道:“我不想怎样,到了那时,再看情况行事吧。”
官兵只是她的目标之一,除此之外,还有毁诺城和雷门势力。世人皆知,戚少商辜负了息红泪,得罪了雷卷,与他们反目成仇。顾惜朝若不打这两方势力的主意,才叫奇怪。
她可以围魏救赵,也可以釜底抽薪,更已打算杀人灭口,让自己袭击官兵之事永不泄露。同时,她还得提防来自他处的敌人,例如六分半堂。苏梦枕重视她,既是好事,也是坏事。这无疑表示,对方擒住了她,就有可能用她去要挟苏梦枕。
她这次出京,远离金风细雨楼的保护,正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她不会在意任何危险,任何敌人,甚至还很急切地想要从中取利。傅宗书党羽死的越多,对她日后行事就越有好处。她对这些人,向来不会手软,只有可能因为对方顶个官府名头,下手比平时更为狠辣。
双方决定同行,以她为首,听她调派。苏夜见他们再无话说,也不想耽搁时间,先回风雨楼与苏梦枕辞行,才偷偷摸摸溜出了京城。
她出城之前,还特意打听了刘独峰的消息,得知他仍在京中逗留,并未离开,可见尚未动身前去追捕戚少商。
他去不去,什么时候去,都已经脱离了她的衡量范围。捕神名气虽大,对她而言,却只是另一个可能比较棘手的敌人。
想要寻到戚少商,确实不容易,想找那两位名号奇怪的将军,却是不难。他们并无寻人奇术,只好指使手下兵丁,漫山遍野地搜寻,又联合江湖中人,以江湖人的思维,思考戚少商的逃遁路线。
他们背后,还站着文武双全,对戚少商极为了解,被傅宗书收为义子的顾惜朝顾公子。
据说戚少商猝受暗算,身受重伤,面对这张天罗地网,早晚会被罩了出来。他的敌人多,朋友也多,但据苏夜看来,“朋友”中有多少人值得信任,是个极为可疑的问题。
程英收到戚少商的回信,已然感觉事情不对,因为戚少商并无必要邀请她们去连云寨。苏夜看完信,也有相似的感觉。也许从那时起,寨中的人事来往、消息联络,都已掌握在顾惜朝手中,谁知戚少商本人看没看过这封信。
随后时机来临,顾惜朝也不管程英上没上当,径直发动了对结义大哥的暗算。
五湖龙王做事本就霸道,该出手时绝不容情。苏夜早已做好打算,如果骆驼和乌鸦居然长着几分脑子,将行踪小心翼翼隐藏起来,那么她就直接打上连云寨,将那里砸成稀烂,捉走所有可以捉走的人,痛打他们一顿,打到他们服软,主动献计帮忙为止。
其实她对所有人,都有着类似的计划,只不过她可以留某些人的活口,却一定会杀死另外一些。即便顾惜朝不在连云寨,那也没关系,反正连云寨中还活着的人都是叛徒,就当提前为戚少商报仇了。
然而,连云寨运气还算不错,并未迎接一只打上门的五湖龙王。苏夜率人出京北上,一路与风雨楼分舵联系,查找官兵动向。他们只耗费了数天时间,便找到了形象极为可疑的目标。
那正是一队押运兵丁,队伍里还带着一辆囚车。囚车防卫严密,其中必然囚着朝廷重犯。他们推测,如今连云寨之事正闹的沸沸扬扬,此人除了戚少商,又会是什么人?
苏夜听完之后,亦深表同意,且万万没想到,戚少商这么快就落入法网,连忙动身追踪他们。官兵大多不会武功,轻功更不用提,所以行路速度并不快,很快就被她追了上去。
她听说了骆驼和乌鸦的绰号,却不知他们为什么拥有这样的绰号。等她亲眼见到他们,才知道这两个绰号十分准确。
她离的远远的,运功双目,正在打量他们,估量他们的实力,却听叶愁红极轻地惊叹了一声,立即转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愁红犹豫了一下,不甚确定地道:“隔了这么远,我看不清囚车里的人,但我居然觉得……那人像是铁手铁二爷?”
第九十章
鲜于仇、冷呼儿二人生就异相,容貌极为抢眼。前者颌下生着苍黄长须, 全身披挂一副金甲。坐骑名为“苍黄马”, 其实似马似驴又似骆驼, 说不定是三者的杂交。后者身形与鲜于通一样高大,长相并无特异之处, 穿着黑甲红披风,坐骑亦极为神骏。
只不过,鲜于仇老老实实端坐于马背, 冷呼儿却喜欢站在马鞍上。从这一点上看, 他又比鲜于通更为引人注目了。
冷呼儿用长戟, 鲜于仇用拐杖。长戟便是常人用的戟,拐杖却非藤非木, 其上长着两个盘结的大瘤, 形如骆驼双峰。
两人本为表兄弟关系, 本应交情甚好, 但鲜于仇向来瞧不起冷呼儿。他认为冷呼儿愚蠢无才,只因姐姐是傅宗书十二个小老婆之一, 才靠着“小舅子”的脸面, 勉强爬到这个位置。
他既厌恶冷呼儿, 觉得他阻碍了自己升官发财的路, 又不得不保护他, 以免傅宗书听说冷呼儿出事,追究他的责任。
因此,他们真正的关系极其微妙, 却不为他人所知。如今两人联手押送重犯,理应万无一失,却均未想到官兵队伍太惹眼,终究被苏夜追了上来。
苏夜眼力比他人都好,正在悉心观察他们,还想看看随行军士中,有没有值得一提的高手。她才感叹那位“骆驼将军”名副其实,便听叶愁红惊呼出铁手之名。
她顿时微微一惊,心想为何戚少商没出事,铁手倒先成了囚犯?由于她做事一向主次分明,先看有威胁的对手,再去看囚车里的鱼肉,这时才凝神打量囚车里的人,只见他身形颇为英武,双目紧闭,但显然遭受过毒打酷刑,脸上高高肿起,已是面目全非。
她从未见过铁手,即使见过,也很难从这副尊容上认出他。但叶愁红与他打过两次交道,凭直觉一言叫破,想必不会有误。
他们一行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时易容,有时保留真实面貌,有时三五成群分开行路,有时聚集在一起冒充商队。
这并非因为苏夜胆小如鼠,生怕被敌人发现,而是因为她以救护戚少商为主要目的,其他一切都可暂时抛下。
如今他们重新聚头,准备劫走这辆镖车里的人,二十多人悉数在场。叶愁红道破铁手身份后,旁边数双眼睛立刻盯在苏夜脸上,等待她的决定。
公孙大娘本为一方势力之主,不像他人当惯了下属,不习惯主动出言询问。她见苏夜黛眉微蹙,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是跟踪他们呢?还是现在动手,先救了人再说?”
苏夜轻轻一笑,淡然道:“按理说,当然是第一个选择最好。我总觉得,他们与其他几路追兵互通消息,一听戚少商的下落,立刻赶去支援。不过我听说,铁手乃是四大名捕中最厚道、最冷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