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苗八方。”

四人大声报出姓名,犹如北宋年间的银河火箭队,却没半分滑稽意味。苏夜猛地侧过了头,两道目光如屋檐下倒垂的锋利冰棱,刺在他们每个人脸上。

萧煞心头一颤,急忙说道:“我等是‘神通侯’方应看方小侯爷的护卫,京师八大刀王之四。苏女侠,你今日敢动他们一根指头,便是与小侯爷过不去!”

萧白道:“苏女侠,你须知道。令师兄苏公子与小侯爷颇有几分交情,小侯爷也很看重苏公子。”

方应看曾经游历江南,到金陵与苏夜见了一面。但那时他并未带上八大刀王,因此苏夜对他们只闻其名,从未见面。萧煞见她顷刻间便要动手,急忙自报家门,总算成功地让苏夜吃了一惊。

她仿佛不信似的,一寸一寸审视着他们,活像要在他们身上盯出洞来。她当然知道,这两人所说的乃是真话,因为没有人敢冒充方应看下属。

苏梦枕在京中地位极为重要,也因此受到太多桎梏和掣肘,连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师妹,都难免受到影响。

她想要在六人围攻下,一举击杀任劳任怨,势必要显露属于五湖龙王的武功,除非将四刀王一起灭口。但是,旁边目击者这么多,难保不走漏消息。

若说这四人是六扇门派给任劳二人的保镖,那她杀就杀了。他们却语出威胁,提醒她,这将是方应看和金风细雨楼间的梁子。苏梦枕师妹杀死方应看护卫,只怕很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非她表明自己便是五湖龙王,将仇恨拉到十二连环坞身上

她斟酌过后,觉得还有办法处理。偏偏在不久之后,她就得进入洞天福地,完成泽卦的推演。这样一来,此事后果将全由苏梦枕一人承担。这是她不愿看到的,也确实不应该这么做。他毕竟待她甚厚,于情于理,均应一人做事一人当。

萧煞见她神色略微松动,总算无声松了口气,却听她道:“我有很多顾虑,却没一个和你们有关。好,相信两位任兄没这么大脸面,终日把你们带在身边,以后日子还长着,总有再遇之时。”

任劳道:“不错,总有再遇之时。”

苏夜向门外一指,道:“滚吧!”

任怨面颊肌肉微微抽动,几乎无法察觉,也向苏夜身边一指,“我们得带走这个嫌犯。他身为此地武功最高的人,有着极大嫌疑。”

苏夜望向他指的方向,发现他要的人正是那俊秀少年。他本来跳了起来,老老实实站在她身边,这时一看任怨神情,顿时打个寒颤,颤声道:“我我我……”

苏夜心知任怨临走之时,还要指名索要此人,必然有着更深一层的目的。她向旁滑出一步,挡住任怨视线,问道:“你是什么人,这家的少爷么?”

少年看着她温和的目光,明丽的容颜,总算不再发抖,脸上也慢慢恢复人色,小声道:“我叫花晴洲,来这里做客。”

苏夜皱眉,只觉这名字有点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花晴洲习惯了自己籍籍无名,再次小声说了一句,“我爹爹叫花枯发。”

“啊……”

他说出父亲是谁,便等同于揭开了任怨的目的。苏夜听过花枯发之名,记起他和他老友温梦成二人,为京城“发党”、“梦党”的党魁。这两个势力相当于江湖散人的联盟,专门收纳那些不愿与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扯上关系,又惧怕孤身无援的市井好汉。

花、梦二人虽无特别重要的地位,却时常行侠仗义,绝不肯与奸党同流合污,堪称下层势力中的一股清流。

花晴洲既是花枯发儿子,落到任怨手中,下场可想而知。苏夜骤然转身,冷声道:“你们莫非在逗我?四位,你们都听到了,我已做出退让,两位任兄却要自行寻死。”

青罗刀尚未抬起,已发出迫人杀意。萧煞当机立断,掠向门外,同时叫道:“咱们走吧,等问过了苏楼主,再来解决这事!”

苏夜持刀站在原地,并无追踪的意思。她嘴角还噙着冷笑,似在嘲笑他们,又像在嘲讽自己。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因担忧后续发展,而放过想杀的人。但她不会为此气馁,更不会真正放弃。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只在内心深处立下目标。

只要她不死,总有一天,她会成长到不怕任何后台的地步,无视神通侯方应看,也无视蔡京蔡元长。她等那一天,已经等了很久,还可以用最大的耐心,持续等下去。

第四十六章

以秘技追踪叛徒,成功跟上对方,又成功找到藏匿地点,却惹出这么一桩意外,是苏夜不曾预料到的。其中方应看也插了一手,更令她莫名警惕。

她收回青罗刀,转过身时,恰见花厅中碗盘狼藉,桌椅翻倒在地,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那些人正起身的起身,扶人的扶人。由于刚过生死大关,人人脸上都露出木然之色,竟无人放声大哭,也无人愤怒叫嚷。

苏夜望着花晴洲,又扫一眼那名哆哆嗦嗦,连站都站不直了的老人,缓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晴洲身为花枯发之子,发党中的“公子少爷”,本应胆识过人,口齿清晰,为她详细解释来龙去脉。但他好像毫无江湖经验,一脸懵懂,急切间,说的更是颠三倒四,还不如那不会武功的老人。

那老人硬撑着不肯倒下,非要把事情说清楚不可,此时叹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像飞来横祸,之前可没有半点预兆。”

这户人家姓周,本为陕西著名财主员外,家境豪富,后来因为佃户暴动,歇业不做了,举家搬来京城居住。他们家里与武林人士结亲,又有一女嫁给了清流门下小官,因而生活低调,从来不敢显山露水,过着富足而平静的日子。

周家家资巨万,收有不少古玩奇石,住进汴梁后,全埋在这栋宅子地底,以防花石纲悲剧重现,遭到官差陷害勒索。

他做事够小心,一直以来,倒也没什么人找他的麻烦。

今日他庆祝生日,请了几位知交好友,包括花枯发在内。因为花枯发恰好有事,所以派儿子代他走一趟。而那名死者也在席上,是客人之一。

他中途离席更衣后,再也没回来。主人发觉不对,出去寻找,然后在后花园中发现了尸体。

此人与周家为旧相识,供职于刑部,是六扇门中小有名气的捕头。他一死,无异于晴天霹雳,令主人家极为震惊,合家商量要去报官。然而,他还没确定由谁去,任劳、任怨二人就敲开大门,自称同为六扇门门下,急着找那位捕快回去办事。

如今他们再想,自然能想明白,这其实是个预设好的陷阱。但那时事出匆忙,无人产生疑心,还老老实实带着他们去了横尸地点,请求他们做主。

结果,任劳任怨先用药,再点穴,让所有人软倒在地,然后动手折磨他,逼问他密室宝库何在。逼问出来,他们还不肯罢休,硬说凶手就在这家人中,要他们自行招供。

无论是周家人,还是来做客的客人,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根本不可能招出凶手。他们一筹莫展,束手无措,只能看着对方滥施酷刑,看到一半也就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想要杀人灭口,而非破案追凶。

至于密室中的十余万金银,无数珠玉宝贝,毫无疑问会被他们带走,交给真正主使者。

地上被剥皮的两人,一人是老人的爱妾,一人是老人的儿子。他本人亦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若不及时救治,只怕活不了几天。

苏夜一听,心中便知这是一场双簧。任劳、任怨身在开封府,大概也不能随心所欲,无缘无故上门杀人,只好预先设下因由,使得别人问起来时,他们能够做出交代。

她知道,凶手正是她要找的人。他得手之后,直接出门报信,告知上司事情已经办好,召唤任氏兄弟前来,接管宅中一切。说到底,变态想要折磨人,又何须理由,更别提周家十分富裕。无论金银财宝最后流向了哪里,那位主人必定十分欣赏他们的办事能力。

苏夜向来救人救到底,在谈话过程中,继续对他们施以救治。待老人说完,她才摇了摇头,道:“你们被人盯上了,懂么,钱财便是惹祸之源。你家家产落到谁手中,都是一笔极大的助益。何况你们还和武林中人、清流官员联姻。就算要给他们下马威,也会从你们这里开刀。”

老人惨然道:“我这时已经想清楚了,只没想到世道变成这样,纵在天子脚下,也难保我一家平安。”

他忽然又指着地上那两个血团,哀求道:“姑娘,他们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