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被骗之后,钱款半点没追回来,她还倒欠了别人钱,那段日月是真不太好过。
所以当秋姐扭着腰,一副矮墩墩的身材,圆润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有意给个出路时,那会江鹭觉得秋姐慈祥的赛个菩萨,江鹭先谢过让秋姐腾出时间给她想一想。
临分别,江鹭把手里一堆准备当做证据却全然没派上用场的营养保健品看也没看就给了秋姐几样,这是眼下她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就是不知道真假,想也没差,吃了不死人大概就成。
回到和妹妹租的小宾馆,推开门之前,江鹭脸上做足了七十二番变化,勉勉强强撑起来一张笑脸。
妹妹缩在床头,一看她回来,小狗一样扑了上来拿问她。
“怎么样?钱是不是要不回了”江钊一看见江鹭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手里那堆东西还在,就知道结果大概不怎样,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失望。
还能怎么样?江鹭也没底,避开了正面回答,她先将那堆保健品提到床头柜上,她盘算着这些东西改天试试能不能卖出去,说不定是一笔进项呢。
“局里是说在等等,我看情况是好的,就是还一个主要人员在逃,得先抓住他,不然案情不明朗,挺麻烦。”
江钊跌坐回床上,明显不太高兴,好在没继续问,江鹭问她吃了没有,她摇了摇头。
江鹭打算喊两个外卖,江钊给拦了,她用细胳膊去勾那袋保健品,翻了翻,瞧了瞧,拿起一袋健骨粉,“我泡这个吃,多喝点水就饱了。”
那么一小袋,成份是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她这会马上忘了之前还送了秋姐几瓶,并且还打算要拿去卖,眼看妹妹撕了包装袋泡在水里,那水早凉了半截,想必味道并不好,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妹妹一口气灌了。
那么难吃,妹妹喝了个干净,差点把江鹭的心掏空了,她眼睛一热,突然心头火起,把那一袋中医的西医的中英文混杂的东西全喂垃圾桶里去了,她拉住妹妹,咬了咬牙,“姐姐找了个工作,别担心钱不钱的事,你该吃吃就吃,该喝喝就喝。”
江钊还想去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对江鹭突然的行为很是不解。
江鹭提了那袋垃圾,就要拿出去扔,撂下句话,“我去给你买吃的。”
她只能和大门怄气,用力把门一关,天花板都落了一层灰。
江鹭出了门口,一下恢复了镇定,突然就有点后悔,四下瞅了没人,就去翻手里黑塑料袋子,硬气只一时,她还要拿这些东西去卖钱呢。
翻到一半,袋子里的瓶瓶罐罐已经和一堆纸外卖盒混到了一起,真真正正成了垃圾,它们原本就该是一堆无用之物才算恰如其分,江鹭慢慢住了手,她想自己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被骗了还不够,还想去骗别人。
不,不行,她绝不能干这种事,那袋子垃圾被彻底抛弃了。
还得给妹妹买饭,不远处就有一家小餐馆,先不急,江鹭在门口处站了站,把刚才那番情形过了一下脑子。
她已经对妹妹作了承诺,可她到哪马上去找一份工作,妹妹读书要钱,她也要还别人钱,债咬屁股促得紧,需得来钱快,还得有个地方能住下来。
死乞白赖再去求那帮亲戚一次?
不成不成,奶奶死了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关照她的义务了,她要是真开了这口,人家肯定要问,到时候怎么说,而且她们早就不想让妹妹读书了,江鹭突然想起了分局门口遇到的那个女人。
真要去吗?她落不了定。
江鹭这会站的地方在一个花坛后面,正对面能看见刚才那个垃圾桶,街角走过来一个老太太,背弯得惨,头发黑白夹杂,脸上没得几两肉了,两颊凹出两个洞,一层老树干一样粗糙的皮肤箍出整个牙床的形状,衣服穿得还挺整洁,左手拎个旅行社的旧布包,手腕上挂个装满水的罐头瓶。
江鹭不知道她干什么的,然后见她走到垃圾桶旁边开始翻起垃圾,原来是个拾破烂的老太太。
老太太见到那一堆保健品,脸上都要笑糊了,今天捡了个大漏,正把东西揣袋里,江鹭就走了过去。
“大妈,这东西不能捡。”
老太太还以为人家要和她抢,连忙藏到身后去。
“年轻人,这东西,你吃了没用,它是给我这种老东西吃的。”
江鹭扑哧一笑,“我不和您老人家抢呢,那东西是伪劣产品,吃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你倒也不用说这种话,要是你真想要,这是我捡的,我给你分两瓶行不行,再说,我一个老不死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都七老八十了,真要有什么,也不吃亏。”
江鹭见这大妈如此顽固,都想掉头走开了,可一想到东西是她丢的,真有什么,她脔心过意不去。
“我实话跟您说了吧,这东西我丢的,这就是一堆假货!”
老太太愣了愣,把包装瓶看了看,她又不识字,哪里看得懂,她又看了看面前一脸诚挚的年轻人,还是依原样把东西放布袋里去了,不打算丢开手。
她竟然笑了笑,漏出里面牙齿掉了好几个,对江鹭解释,“我怎么不知道这是假的,要不是假的或者是过期了的,哪个舍得丢,我还捡不到呢,就算是假的又能怎么样,我捡垃圾连个假货都买不起噢,我三天两头吃一点,不贪多,慢慢也就吃完了,一下子死不了,真死了,是我的福气呢。”
说完,那老太太仍是提着旅行袋往前头去了,她从江鹭身边经过,江鹭嗅不到她身上各种垃圾孑遗的恶脓臭味,她沿街经过每一个垃圾桶都要驻足停留一会,江鹭看了她一路。
她有时候捡到几个瓶子,有时候捡到人家不要的烂帮子鞋,瓶子一个不过几分钱,烂鞋压根不是她的尺码,有什么用呢?药也是假的,死不了就仍要吃。
江鹭突然发足往前奔,专门往那种偏僻有荫蔽的地方看,她眼睛在寻找什么。
她没有找到,她竟然看不到一个乞丐了,她小时候还偶尔能看见呢,那时候她特别怕这些乞丐拐走她妹妹。
难道这世上没有乞丐了?这世上竟然没有乞丐了,难道像电视里新闻说的大家的日子都好起来了吗,江鹭打死不信,她想他们在日子好起来前可能已经先死掉了。
这座雾霾严重的小城高楼不多,眼界太浅,心胸太窄,连一个仅仅呼吸空气衣不蔽体的乞丐都容不下了,江鹭终于死了心,她眼前还有一条路尚可乞食。
江鹭买了饭菜回去带给妹妹吃,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是她的心头也覆盖上了一层雾霾。
妹妹在一边吃饭,她就先洗了澡,洗完澡穿着旧衣服出来了。
她没换衣服不打紧,因为马上就又要脱了。
妹妹吃完,江鹭赶紧让她去洗,妹妹洗完,江鹭已经躺在上面,被子盖住了颈部以下,妹妹上得床来,将那被子一掀,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江鹭衣服全脱光了,光丢丢,连底裤最后一条底线都没有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有裸睡的习惯了,吓我一跳。”江钊没好意思钻进被窝,她等江鹭把衣服穿好,江鹭却没动静,只撑着手臂看她,很安静,眼里一片死水。
她招了招手,竟像有些无力的样子,可显然她又是费了老大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