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总算明白陆行焉为何要绕远路到楚门镇。
这一路,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陆行焉是想在此处甩掉那些人。
楚门镇的人大多都与朝廷世仇,所以此处不可能会有谢侯府的埋伏。
她要找一个地方合适的住处,好让她施展。
爱看戏是人的天性,谢公子心中产生一丝莫名的刺激——她终于要露一手了。
楚门镇地方小,房屋集中,陆行焉并未找到一处完美的地方,只得去一家算是偏远的驿站落脚。
她从驿站楼下端着饭菜上楼,吃饭时对谢公子道:“今夜你睡屋里,我在外面守着,听到动静你不要出来。”
她淡淡地吩咐着,也不是商量的语气,也不是命令的语气。
谢公子存疑地看向她:“你莫不是要丢下我跑了?”
他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陆行焉却笑了:“你怕我丢下你么?”
他当然怕的。
若他不怕,便不会跟她走了。
他察觉自己方才失态,在她面前简直没有半点男儿尊严。此时想挽回些面子,却见她笑语嫣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蓦地想起她今日在路上说的那位楚门镇的故人。
她曾对那位故人这样笑过么?
他昨日刚毒发过,今日实在不舒服,没什么心思逗弄陆行焉。陆行焉将干净的衣服摆在床头,道:“你沐浴罢记得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们这些天总在一块儿,片刻的分离竟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她是去杀人的。
他握住陆行焉一双手,亲昵地抚摸着。这一双手受尽无数苦楚,关山这段日子,原本已经被他抚平苦楚了。
现在她这一双手,玉指纤纤,柔美无暇,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人愿意让这样一双手去握屠刀。
他的抚摸让陆行焉乱了心神,她有些不自在地推开他。
“谢郎,等你病好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这话时不敢看他,目光只敢落在他腰间环环相扣的玉珏上。
她脸上浮起那抹红,如夕阳照红了山尖雪。
谢公子仍是没能忍住,亲了她一下。
“不要让我担心。”
陆行焉点点头,道:“我去外面守着了,你记得喝茶。”
她在茶中下了药,谢公子喝完便会一觉睡到天明。
她出于私心,不想让他看到她伤害别人的样子。
他只需要睡一觉,一觉醒来,便又能看见关山那个好的陆行焉。
这些日子她都在心里数着,谢侯府到底会派来多少杀手,奈何府的眼线又是否会眼睁睁看着谢公子被谢侯府的人所杀。
她一席藏蓝色的夜行服,融在黑夜之中,二更更响,仍无动静。
再等,约是半柱香时间,南边传来三声乌鸦的叫声。
刀光寒冷,划破此夜。
来者七人,与她计算的相当,他们出现的时间亦在她掌握之内。
既然来杀重要的人物,必是武林高手,而非一般死士。陆行焉并未一开始就将功力展露出来,而是在他们的阵法之中周转,待她彻底清楚来者的招数来历,便开始寻他们的命门。
她忽发狠力,七人从未见过如此游刃有余的动作,待有人看清她是女子,便不再用后天袭来的招数,而使用最原始的武力,意图以体力压制她。
陆行焉见对方已乱了阵型,便开始逐个击破。
七人执刀,她空手。
她不杀人,便不会出全力,如此一来,这场打斗时间被拉长,看上去,好似她落下风。
兵刃声音刺耳,谢公子推开门,向北面房顶望去,只见刀光灼目。
陆行焉穿着与来者相近,霎时间分不清哪个是陆行焉。
但她肤白,月色之下,如皎洁美玉。
对方持刀,她以守为攻。
陆行焉同那七人都察觉到谢公子的出现,其中两人欲朝谢公子方向而来,而陆行焉第一时间发觉他们的意图,她忽然运气,将全身的力都集于右掌向那二人击去。
其中一人被她击中,另一人被对方连累。
二人同时倒地,再无还手的可能。
而在同一时刻,其他人趁机而入,在她左肩划下一刀。
剩余五人意识到,今夜他们要杀谢公子,只能先杀了陆行焉。
陆行焉站立在屋顶之上,淡淡然道:“我在,你们动不了他。”
其中为首之人问:“你是何人?”
她是何人?她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的陆行焉,无门无派,无名无分。
她只是要保护谢公子的人。
“你们早些收手,我能不伤你们。”她道。
可是江湖之辈,纵不求义薄云天,豪情盖世,也千金一诺,他们拿人钱财,便要替人消灾。
五人使出全身之力,以五敌一。
若陆行焉也用全力,必能取胜,可她并不主动出手,只是躲着他们的刀。
五人专心打斗,并未来得及猜想眼前女子的身份。
只闻忽而一声——
“陆行焉!”
谢公子跑到楼下,将一把落在地上的刀向陆行焉扔去。
他看出来了,陆行焉怕控制不了内力,直接要了这群人性命。
她不想杀人。
可若如此只防不攻,她的体力很快会被消耗。
有了武器借助,她便可以进攻。
陆行焉许久未握刀,却并不陌生。尽管只是一把普通的铸铁刀,握在她手上,那把刀天生就属于她。
有刀在手,她不必再防守退让。
她握住刀,主动向砍向她的刀群跃去。
刀影无形,却将空气割裂,划出利落的声音。
她姿态飘然,却步法稳进,即便是进攻,也毫不急躁。
来者皆是以刀为武器之人,可他们从未在江湖上见过如此漂亮的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