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风初蕾忽然发现,自己的金杖不见了。
从不离手的金杖居然不见了。
事实上,自从踏入金沙王城起,金杖就不翼而飞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而已。
此刻,但见那金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那个青铜王的手里,忽然觉得,这金杖,天生就该在他手里似的。
这青铜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也曾问过父王,可是,父王每次闪烁其词,从未说出这个人是谁。
早前,她还一度揣测,此人是蚕丛大帝。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青铜人像的手里,一直是空的,从未拿过金杖,而且,也绝对没有拿过羊皮古卷。
她忽然上前一步,傻傻地:“他……他就是青阳公子吗?”
“背负青铜树的蛟龙,四荒八野的屠夫,哈,我终于明白青阳公子为何那么快就死了……哈,他真是该死,该死……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残虐了最后一条蛟龙,然后,加上他全部的血,成为了最好的封印……就为了让四面神一族永久地霸占这颗美丽的星球?哈哈哈,他们妄图永久地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也就罢了,却居然连这里也要霸占!这里,是他们能霸占的吗?他们也配吗?哈哈哈,可恨的青阳,可恨的黄帝老儿,作恶多端的外来者,却还能子孙昌盛,永久不衰,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整个书房上空,全部回荡着他激愤的声音。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凫风初蕾不知道,也不能回答。
她只是后退,再后退。
尤其,他那一句“他们凭什么还能子孙昌盛,永久不衰?”
青阳公子,昌意公子。
凫风初蕾早已知道,这两个人跟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是,青阳公子全部的血加上最后一条蛟龙,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眼前一花,青阳公子手中的金杖,已经飞到了白衣人手里。
羊皮古卷,更是层层碎裂,就像空中下了一场带着膻味的羊皮的大雨。
“沾染了魔血的树,满是欲望的侵略者,竟然妄图永远独霸这个抢来的世界……哈哈哈……”
他笑声清朗,可声音里却满是恨意。手一伸,那颗青铜树的枝桠忽然裂变,有绿色的溶液若隐若现,竟然要被他徒手所融化似的。
凫风初蕾顾不得危险,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半空中的青铜树抱在怀里,嘶声道:“这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你不许动我的东西……”
他一怔。
“这是我父王留给我的……是我的东西……是我,是鱼凫王的东西……你不许弄坏我的……”
她语无伦次:“我不许你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他抬起的手,本是具有摧毁一切的能量,这间屋子,也本立刻就要灰飞烟灭,甚至,包括她,以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青铜树。
可是,他却微微迟疑。
就是这一迟疑,她抱着青铜树转身就跑。
他立即追了下去。
她的身影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古老的槐树下面。
他径直飞了下去。
可是,她已经奔出了槐树居的门口。
自从抱着这颗青铜树后,她忽然体力倍增,奔跑的速度,犹如飞行的速度,双脚从未沾地似的,一直漂浮在半空之中。
他并未追赶,反而停留在古老的槐树下面,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王杖,然后,对准槐树粗大的树干,猛地一下击出。
连续三下,古老的槐树,应声断裂。
倒下的时候,天崩地裂一般,却没有任何一片树叶掉下。
他避在一边,很快意地看着拦腰斩断的地方,有青绿色的汁液,就像一个人的眼泪似的,迅速蔓延,泣不成声。
他哈哈大笑:“野心勃勃的青阳,装神弄鬼的昌意,滚出来吧,你们都滚出来吧,哈哈哈,只要本尊在这里,这世界,永远轮不到你们做主!哈哈哈,永远都轮不到你们做主!滚吧!妖孽一般的东西!滚得远远的吧,本尊才是这里的主人!本尊才是唯一的主人……”
沉寂的岁月里,没有任何人应答。
只有凫风初蕾站在城墙门口,抱着青铜神树,在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回头,刚好看到缓缓倒下去的古老槐树。
那棵树,已经被拦腰斩断了,永远也无法复生了。
这巨响,惊动了一切的活物:咕咕叫的鸽子,唱歌的麋鹿,煽动翅膀的画眉……所有的鸟兽,惊惶逃窜。
因为,它们从未听过这么可怕的咆哮。
就连草地上晒太阳的狮子,也猛地跃起来,一瞬间,金色的鬓毛便消失在了远方的丛林之中。
凫风初蕾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震撼,大地就像在颤动,底层的深处,就像裂开了一个黑洞,她奔跑的脚步都变得踉跄,被风吹得再也站不稳。
可是,她不敢停留,她抱着青铜树就跑。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王杖,也不敢回头。
因为,那击打还在继续,一颗颗倒下的花树,一片片翻卷的巨石,整个金沙王城,仿佛都在剧烈的颤动,很快,就要彻底化为灰烬。
并不是杀死了所有的人,才毁灭了一个城。
她踉跄的身影,终于踏上了十里刺桐花道。
那颗出奇巨大的花树依旧参天而起,就像一把刺向天空的血箭,可是,她已经顾不得停下来细看,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下一刻,金沙王城便不会剩下任何的活物——自己,必须成为唯一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