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土王,到底要干什么?
她暗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小小的玉瓶,玉瓶四周有精美的花纹,里面早前曾盛着几颗玉红草果实。每一颗,都是救死扶伤的神药,每三颗,足以让人沉睡三百年,醒来后,再重的伤也会彻底痊愈。
现在,玉瓶已经空空如也。
可是,她还是拿着玉瓶,对着天空,轻轻地:“百里行暮!百里行暮,现在,我多希望你能出现在我面前,再帮我一次!”
嘴唇,习惯性地挨着着瓶身,以前,这里会出现百里行暮的画像。
偶尔,他会微笑着向她眨眼睛。
可自从他死后,画像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此时,她多么希望那画像能再次出现,哪怕他根本不帮自己。
此时,她最需要的甚至根本不是他帮助自己,而是一种情感上的慰藉——越是孤独恐惧的时候,越是希望有最亲近之人的安慰。
可是,黯黑的天空,静默无声。
小玉瓶的声波功能早已失效。
无论她对着天空喊了多少次,百里行暮,再也不可能出现。
夜露已经深浓,夜行人也濡湿了衣裳。
不远处的营帐里灯火已经熄灭多时,全体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只有巡逻的四队士兵走来走去,十分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凫风初蕾依旧静静坐在大树下一动不动。
有人慢慢走近。
事实上,这一晚他也彻夜难眠,一直徘徊在周围的树林之中。
他比凫风初蕾更加惶惑,事实上,短短几年下来,他已经尝尽人间百态,从孤身一人的死亡之旅,到坐拥万军的大夏王子。从绝地失败,到钧台之享的众人拥戴。甚至在上一次的诸侯联盟会议上,已经被推举为下一任的大夏之王。
只差一点点,便是万国之王。
现在,他却庆幸,幸好当初自己坚决拒绝了这一王位。
不驱逐东夷鬼兵,绝不就任大夏之王。
否则,现在便是现成的亡国之君。
虽然如此,他也已经有了亡国之君的痛苦和挫败。
就好像命运之中有一种冥冥的安排:少时的任性和落拓,已经彻底用完了,自大禹王死后,自己便必须和大夏捆绑在一起,遭受无穷无尽的磨难。
直到现在,直到大夏的十万大军,变成了不到两万。
他根本不知道前路究竟在何方。
凫风初蕾老早就听见了那轻微到近乎无的脚步声。
可是,她一直微微闭着眼睛。
他没走过来之前,她便一直没有开口。
因为,她听出那脚步声的虚浮,无力,甚至充满了无数的忧虑和不安,就像一个人,走到了十字路口的边缘。
这样的心情,她非常熟悉。
当初湔山之战刚刚结束,洪水爆发,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跑到汶山顶上时,便是这样的心情。
只是,那时候,还有百里行暮。
可现在,大家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他的脚步再往前几步。
她忽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现在,我可真想听你吹一支曲子。”
涂山侯人一怔,若是她安慰他,或者任何形式的鼓励他,都会令他感到痛苦和沮丧。
可是,她没有。
在他几成亡国之君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说:“涂山侯人,给我吹一支曲子吧。”
他笑起来:“初蕾,那可真是好极了。”
彼时,月色已经全部被乌云笼罩,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很快,黎明就要到了。
笛声,便适时划破了黎明前的沉寂。
那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如丰收的舞蹈,如春天的花开,不一会儿,远处的林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绿火,闪烁的光芒,那是被唤醒的萤火虫,那是各种各样早起的鸟儿,那是蓝色的鹿蜀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更神奇的是对面林中的一片闪闪发光的绿草。
那是凫风初蕾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片发光的绿草,但见其叶瓣嫩黄,柔软如绸,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大片绿色的地毯,随着音乐节拍,就像在跳欢快的舞曲。
恍如汶山初相见。
凫风初蕾静静听着这曲子,内心忽然慢慢变得宁静。
涂山侯人浮躁的内心,也慢慢变得平静。
一曲终了,沉睡的军营正好在黎明微光里醒来。
他抬起头,无声地看着凫风初蕾。
她语笑嫣然:“涂山侯人,你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家。”
他也笑起来:“初蕾,你若喜欢,我可以天天吹给你听。”
“哈,大敌当前,身陷绝境,你俩还有心情在这里卿卿我我……”
那么尖锐的声音,出现在这鸟语清新的林中,真是令人大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