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去很远很远,他才如梦初醒,茫然回头。
驿站的大门已经大开。
他忽然奔回去。
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凫风初蕾,委蛇,大熊猫……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唯有空空的木桌上,尚剩了一点点清水的陶碗旁边,安安静静躺着一支精美的玉笛。
那是她登基之后,他赶到金沙王城送给她的礼物。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话语:初蕾,请你帮我保管,我一定活着回来取回此物。
其实,那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物。
后来,他果然活着回来。
她却归还了信物,飘然远去了。
他拿起玉笛,追出门,张皇大叫:“初蕾,初蕾……”
可是,茫茫田野,昏黄山林,哪里还有凫风初蕾的影子?
那是通往有熊国的分岔路。
左边,去到阳城。
右边,去到安邑。
后面,则是来时的钧台之地。
天色暗沉沉的,那朵早已散开的乌云,不知怎地又卷土重来,偶尔有黑色的燕子飞过,漆黑的羽毛划破天际,好像又要下雨了。
那天,他们根本没有迷路,也没有走错方向,千真万确到达的便是有熊国。只是,每一次去,有熊国就有了一番新的变化——就更加接近死亡了。
这在不知情的涂山侯人看来,当然是迷路了,误入了别的地方。
可是,凫风初蕾却隐隐觉得,那是因为那个陌生的敌人有意为之——他(她)根本不愿意让姒启也一起被卷进来。
这敌人,分明不想再多姒启这么一个敌人。
所以,姒启一去,看到的便和自己截然不同,通往草蛇的路也被彻底封闭了。
这是为什么?
委蛇有点紧张:“少主,我们又要去有熊国吗?
她摇摇头。
大熊猫却冲着通往有熊国的路连连摇头,那种恐惧之色就更加明显了,好像只要听到“有熊国”三个字,便让它吓破了胆。
凫风初蕾便不再提这三个字,只说:“委蛇,你还记得周山的方向吗?”
委蛇小心翼翼:“少主的意思是?”
她言简意赅:“我想去周山走一趟,掘开百里行暮的坟墓看一看,他的尸骨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委蛇大吃一惊:“少主,你怎会这么想?”
她也不答,只一笑,淡淡地:“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回一趟金沙王城。”
一念至此,忽然脸色大变:“不好,敌人会不会趁我不在,又去金沙王城捣乱了?”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奔了出去。
委蛇和大熊猫一前一后也追了上去。
越过巍巍秦岭,整个天地便彻底变了颜色。
回望汉中的大片土地,那是一望无际的绿,野花盛开,牛羊成群,更有荞麦青青,五谷生长。
凫风初蕾的目光落在一大片黄色的土地上。
那是一片刚刚收割之后的稻田。
田间到处是堆积成山的草垛,辛勤的农人正在翻晒稻草,这些干草,少部分会成为茅屋上的草盖,大部分则晒干成为牛羊过冬的干草。
另有尚未收割的高粱、大豆、荞麦等等五谷杂粮,还有大片大片叶子已经慢慢泛黄的甘薯地。
其实,早在三年前,这里便开始零星下了小雨,只是流民们苦无种子,口粮不继,哪有心情耕种?
去年开始,杜宇率军提供了大规模的种子粮草,流民们得以定居下来,立即便开始了小规模的耕种。
到今年秋天,便隐隐地有了丰收的气象,至少,维持一家大小来年的口粮,已经毫无问题。
不远处,有驻军的影子。
那是驻扎在褒斜道上的鱼凫国大军派出的巡逻队,一是训练流民们,以防止盗匪们的抢劫,一是防止大夏因为部落联盟会议之后发生变故,新的华夏之王会觊觎这片重新变得肥沃的土地。
那是鱼凫国将士用粮草和鲜血换来的土地。
纵凫风初蕾故作大方,也不能让杜宇等人服气。
战争便是战争,尤其是国与国之间,这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绝没有永恒的敌人或者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