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侯人一怔。
“他日你俩生下孩子,便是血脉上的彻底连接。别说区区汉中之地,纵整个天下,也都是姒姓血脉之传承,启王子又何乐而不为?”
涂山侯人但觉口干舌燥,竟无言以答。
“我话已至此,以后,也不会再对启王子的事情有任何关注。今后,还望启王子好自为之,也多自珍重。”
涂山侯人这才急了,仓促爬起来:“夫人,你要去哪里?”
云华夫人长叹一声,目光遥遥望着涂山的方向,那里,大禹王已经千秋万代和他的发妻涂山氏长眠于地。
“大禹王临终之前,我曾答应他照顾于你。这些年,虽谈不上对你有太大的帮助,可是,好歹也算是看到你终于击溃大费,假以时日,必将登上王座,成为真正的大夏之王。我算是偷懒,勉强应付了对你父王的承诺。可是,我已经累了,已经对中原极其厌恶,所以,我可能再也不会踏足大夏之地了……”
涂山侯人大急:“夫人要回西王母一族了?”
她凄然一笑:“我是西王母一族的罪人,也是西王母一族的耻辱,哪里还有面目回归族群?她们早已将我从族中除名了……”
涂山侯人煞白了脸色。
“启王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比起你大禹王,你这个儿子也并不见得逊色。我想,大禹王在天之灵也会深感欣慰……”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虽不是我的儿子,可是,我也深深为你感到骄傲。”
“夫人……我……我……”
涂山侯人声音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华夫人微笑,和颜悦色:“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启王子,你好好保重。”
话音结束,她的身影已经飘然远去。
涂山侯人喉头一紧,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夫人……夫人……母亲……”
远去的云华夫人忽然停下脚步,背影显得有点僵硬。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自己“母亲”!
在这以前,天下人都是叫她夫人或者云华夫人!
她缓缓地,回头。
跪在地上的少年更是痛哭失声:“母亲……母亲……”
恍恍惚惚的,他一直是那个叛逆的少年,那个曾让大禹王头疼不已的启王子。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种陌生的柔软被彻底击中了。
可是,她仅仅只是短暂的停留,很快,回转身子,顷刻之间便彻底远去。
“母亲……母亲……”
只有涂山侯人还一直跪在原地,泪如雨下。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生母临死前的惨状,他早已忘记了她拥抱时的双手,带着体温的怀抱。
可是,云华夫人的关爱,却是真真切切。
她为他安排商旅们造势,散播大费的罪孽,多次暗中阻止大费加害于他,更在钧台祭祀的关键时刻,为他抓来潜逃在外的有扈氏,从而上大费的罪孽彻底大白于天下……
那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爱。
是一种母亲才会有的爱。
而绝非她轻描淡写,只是出于对大禹王的承诺。
可是,他很清楚,此后,自己必将再也见不到她了。
纵不能回到西王母一族,她也必将飘然天下,永远不会再回到大夏。
没错,这世界上的确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是,至少,她从来没有要求回报,也没得到任何回报。
他伏在地上,哭了许久。
比当初目睹大禹王驾崩更悲伤千百倍!
日暮苍山,黄土丘陵。
尽管下了一场大雨,河渠开始蓄水,皴裂的土地开始湿润,可是,一路行来,满眼依旧是茫茫的一片黄色。
枯萎的树木,枯萎的野草,没有庄稼的土地。
直到一片绿色赫然出现在眼前。
其实,那也是不正常的绿:漫山遍野的树木都是黄焦焦的,到处是大片大片已经枯死的树木。但是,草木的生命力毕竟最是顽强,一场春雨,便有大量的枯木逢春,绿树新芽,夹杂在大片的枯萎丛林之中,竟然另有一番美丽景象。
委蛇大叫:“少主,你看……”
前面,居然有一朵黄色的小野花,它探头探脑地从一大丛枯草中伸出头,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