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1 / 2)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真凄惨啊,钦,曾经好歹也跻身神的行列,上古之神可不像现在这么面目模糊,只能靠人类一点可怜的信仰维持逐渐缩水的身体——那可是真正的通彻天地之能。现在呢?有本事的大概早就抛弃了这个世间,没本事的逐渐湮没,还有就只能像这样,化为一团煞气苟延残喘。灵气越来越少,人和妖兽却越繁衍越多,多少年没听说飞升之事了?神明犹自如此,何况我们这些朝生夕死的弱小人类呢?”

振臂一抖,终于得以喘息的大雕有些畏惧有些怨恨地飞了出去。巫阳冷冷地看着巫履:“也不看看你眼角的皱纹,还真当我们都还年轻,刚开始懵懵懂懂地学巫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么?有时间嫉妒巫凡那小丫头,还不如再专注修炼两分钟,收集些天材地宝,或者盯紧了大人那边有什么新的动向——有一句说一句,那位可不是什么慷慨的主,若真研究出了不死药,绝对会藏着掖着,以免我们这些不肖徒群起而夺之。”

“至于钟山玉,这样的上古灵宝稀世难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下落,一般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要这差事,你倒好,到了手上还抱怨,你那缀满了宝石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稻草么?”巫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把从大雕钦口中取出的珠子握在手上结了个印,又送到了眉间,一股淡淡的清气从珠子中流出,渐渐地进了巫阳的身体。他的脸色眼见地红润了一些,珠子则迅速地灰败了下去,他愉悦般地舒了口气:“这次貌似走对路了,聚沙成海,那些蝼蚁般到处都是的小妖兽虽然体内只有丁点灵气,多了聚集在一起,也能勉强比得上上等灵石了。”

巫履则在气恼男人说话的不留情:“我也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现在又脱离不开那位,我就不服自己老被那病秧子压一头罢了……罢罢罢,我不跟你吵,你个榆木疙瘩!”

一只白头黄纹红色爪子的鹞鹰远远飞来,身后黑气缭绕,到了二人上空时,扔下来一条通身泛着红色的大鱼。盘坐着的巫履忽然高高跃起,整个身子轻盈地舒展开来,一下子接住了那鱼,满意地落回了细布上。

长长的指甲一划,鱼腹整个划开了,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巫履双手接住,这血落到她手心顿时被吸了进去,她的脸色也眼见地好看了起来,眼角细细的皱纹都少了几丝,显出一种活泼泼的生命力来。

“真让人迷恋啊,这生命的味道……”她有些陶醉地闭上眼,“可惜这穷山恶水的没什么人,否则取那未长成的童男女,那蓬勃的生命力,简直……这是?!”

巫履倏然睁开眼,眼底的慵懒一扫而空,变得锐利无比。不远处的男人与她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看向一个方向:“没错,这回近多了,就在不远处。”

巫履巫阳口中同时念念有词,常人根本听不见的讯息传出去,不一会儿,鼓和钦唳叫着转了回来,落下的瞬间倏然变大。巫履巫阳同时翻身而上,不待指点什么,两只大鸟已顾自飞起,急切地赶往方才传来波动的地方。

小老头儿智无忧无虑地一面走一面记录,近来遇上了不少感染了煞气的人和兽,于是开始大肆向各个聚落兜售娱神舞和所知的草药。

遇上穷得叮当响连裤子都穿不起的聚落就比较倒霉,不但一无所获还要义务帮忙寻全了草药——否则拿几根样草让他们对照着自己寻,找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毒死了自己都说不定。遇到富足并且慷慨的聚落就不一样了,虽然需要的草药量更大累了些,但人全程大鱼大肉供着不说,走的时候还能打包点干粮。

老头儿人瘦巴巴的,胃口可不小,这天一气吃下了大半盆肉,有些不满足似地咂咂嘴。

唉,说是烤肉,其实连皮带肉带骨头地在火上燎了燎,外头焦了里头还没熟,边缘处还有没燎干净的毛。另一部分是水里煮了过的,肉却更老了,还带了一股与鱼不同的生腥味。

与前两天从九尾狐那儿顺来的烤肉简直没有可比性。向来有什么吃什么,自诩不挑食的老头儿有点忧郁了。

怎么这两天都没遇到九尾狐和那只奇怪的小老虎了呢?还不知道小老虎到底叫什么呢!

一只小手扯了扯小老头的衣角,智低头一看,只见一群小娃娃眼馋地盯着他剩下小半的肉。他们倒不是真的饿,只是馋而已。

智自己就是个老小孩的性子,自然喜欢跟“同龄人”玩耍,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眯着眼睛把肉分了出去:“来来来,都拿着吃~”

小娃娃们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觉得这个黑得发亮的老爷爷其实挺亲切,于是开始了皮猴子大闹天宫。不但智的衣服上印满了油光光的小手印,宝贝无比的背包也遭了殃,一群小娃娃跟他抢:“这是什么?”“拿来看看——”“要嘛要嘛——”

虽然不死民能让饕餮都头大无比,但面对一群讲不通道理的小娃娃,智显然有些不是对手。本想使出逃之夭夭的一手,但那是“敌人”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才能用的,现在他压根就身陷重围,几个小娃娃搂着他的脖子,几个小娃娃抢他的包,绝招都使不出来。

小老头儿头发胡子一团乱,狼狈不堪。偏偏这个聚落特别豪放,向来鼓励孩子遇到喜欢的就上手抢,这会儿智虽然是贵客,可也没真受什么损害,竟是一个个在旁边拍掌大笑。

“我的小祖宗们哎……”就在老头儿告饶时,背包被扯开了一角,一块竹板掉了下来。

小娃娃们的注意力顿时被竹片吸引走了,小老头眼疾手快地把包抱在胸前,猛地往地上一扑,扑住了自己的宝贝儿竹板:“停停停停,别往一个个全往我身上叠,爷爷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喏,就讲这竹板上的故事。”

小孩子们停下了叠罗汉,嬉笑着看被压得直翻白眼的智。

智艰难地抬起一点身子,看一眼竹板内容,又马上宝贝地塞到了身子底下,免得被熊孩子们抢走。

竹板上画着一座高高的山,云气缭绕。山的东面有一面高高的断崖,断崖上横陈着两具尸体,一个是健硕青年,另一个是人面龙身。断崖旁的大树上,静静地停着一只虎爪大雕和一只鹞鹰,似乎在静静地盯着两具尸体。

竹板剩余的一点空白处,则是那强壮的青年和人面龙身的怪人合力杀死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大汉手中死死地拽着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

“哟,是这一段呀。”智对自己竹板上的内容早就了解得透透的,只看了一眼图,都不用去翻后头的解说,就已了然于胸,他好脾气的冲着光着屁股蛋子的小孩们笑,“这可是上古传说呢,起来起来都起来,起来了爷爷就给讲一个长长的故事。”

“很久以前,天地间的灵气还浓郁得很,天材地宝层出不穷。加上女娲大神一口气在人体内未散,人的能耐可是相当大。若是遇上了大的机缘,本身又讲究德行以窥天道,就能脱了凡胎成为神一样的存在。人类有个大首领,黄帝,便是如此。不但四方之民听他的,连天地间的鬼神也听他的……”

这种长长的铺垫很容易让孩子丧失兴趣,眼见小娃娃不依地要来揪头发了,智连忙加快了进度:“别急别急,我们要讲的故事啊,主要发生在几座山上。一座是峚山,一座是钟山。先来说这峚山——”

“这峚山可了不得了,上面长着一种丹木,叶子圆圆的,树干红红的,开黄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子。这果子吃起来特别甜,比你们春天里吃过的浆果可甜多了,而且人只要稍微吃一点,很久都不会感到肚子饿。那就不用天天打猎了,是不是很棒?反正前面说过的大首领黄帝就特别喜欢这种果子,总是到峚山采果子吃。

这来得多了,就发现山上还有个泉眼,里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东西。一般的泉眼都是冒水吧?有点温水就算不错了,可这峚山不一样,它往外冒的是玉膏。这玉膏充满了灵气,里头还会生出一种黑色的玉,更加灵气十足,黄帝立刻又喜爱上了这泉眼,时不时地喝两口玉膏。

这么着过了一阵,他又有了新的想法,这灵气十足的玉膏,与别的灵物放到一起会怎么样呢?就用玉膏浇灌山上的丹木,一浇就是五年,丹木开出了五种颜色的花,结出了五种颜色的果子……什么?哪五种颜色?大概是青黄赤白黑吧,‘五色令人目盲’嘛,应该就是这五种了……什么?是不是人看了就会瞎眼?怎么可能!这可是灵木!什么?为什么是五种颜色?它就这样长了有什么办法?你为什么长一个脑袋而不是几个脑袋呢?!嘘嘘嘘,别打岔。

总之,这丹木的花开得漂亮,果子结得香甜可口。黄帝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就把峚山玉膏中的精华部分取出来,放到了它西北边的钟山的阳面——喏,这钟山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座山了。这山的阳面灵气极足,玉的精华在其中久了,变成了一种质地特别坚密,表面散发着五色润泽的光来。黄帝非常开心,就邀请了天地间的鬼神,同享这难得的美味。凡间的人要是得到一小块随身带着,普通的污浊之气压根近不了身。

一时之间,天上地下全都轰动了,为这美玉如痴如醉。大部分的传说都到此为止,就是黄帝做了几次尝试,得到了一种好吃的果子和一种充满灵气的玉石……但是呢,经过爷爷的到处走访,发现这个故事其实还有一段后续。”

智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为自己的包打听感到无比得意:“这钟山阳面的玉精其实不止长出了‘瑾’和‘瑜’两种美玉,最中心的位置,还长出了拳头大一块,晶莹剔透,漂亮无比的玉石。这块玉石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初看平平无奇,但光晕的最外头,却又有五色不停流转,熠熠生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黄帝一看就震惊了。当时圣山昆仑之巅正好灵气逐渐稀薄,若得不到有效的补充会出现一个大洞,世间所有的灵气就漏啦。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灵石,可当年女娲大神补天剩下的灵石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普通的灵石又根本派不上用场,现在这块美玉,简直就是天赐的灵宝。

黄帝把这玉命名为钟山玉,当时他自己还有事走不开,就派了心腹大将葆江立刻启程,带钟山玉回昆仑,把它放置在山顶正中的木禾上。可葆江这一走,却出了乱子。

钟山神有个儿子,名叫鼓,长了一张人脸和龙的身子。他每天没什么事,就在钟山附近到处晃悠,恰好就看到了黄帝挖出钟山玉的过程。鼓不知道这玉另有大用,看着葆江急匆匆地离开,就起了小心思——这钟山玉的形成明明也有他家山头一半功劳,凭什么就黄帝一个人独得了?

这会儿的人还一无所觉,神已经隐约感觉到灵气的流失了,鼓不知原因,却早就对灵物有了格外的执着。这会儿越想越气,但又知道爹爹是非常听黄帝话的,绝不可能出面跟人理论,于是就跑去找了一个平日里常一起玩的好朋友——钦,两人一起抄近道,在昆仑山南面的山脚下追上了葆江。

鼓和钦要求葆江把钟山玉交出来,葆江自然不答应。这位黄帝的心腹还是个暴躁的性子,一看钟山神的儿子和他的狐朋狗友来势汹汹,语气也就不太好了,两句话不合,就动上了手。当时的神仙打架,可是山崩地裂的效果啊,根本收不住手,鼓和钦一时热血上头,就把葆江给杀了。

黄帝得知了消息大怒,在钟山东边的瑶崖旁揪出了自知闯了大祸而躲起来的鼓和钦,当场杀了他们,取走了钟山玉。

可这钟山玉最终也没能挂到昆仑山上。

鼓和钦都是正儿八经的神明,被杀时的恐惧和怨愤变成了煞气,煞气太浓又转为了实质。鼓变成了一只红爪子的鹞鹰,身上有黄色的纹路,脑袋是白色的,叫起来像鸿鹄,名为鵕鸟。这鵕鸟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旱。钦变成了一只白头黑纹,红嘴虎爪的大雕,出现在哪里就会发生大的战争。

最可怕的还是它们身上带着的浓烈煞气,简直比瘟疫还厉害,到了哪里就草枯木黄,动物沾多了就死,沾少了就浑身腐烂,还会传染给其他没毛病的动物。

煞气所化的动物并没有理智,有的只是一腔不甘和怨怒,总是想要拼命吸收煞气来让自己复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鼓跟钦到处乱飞,所过之处哀鸿遍野。黄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作恶,出手封印了几次,可每次都被它们冲了出来,最后只好把两人尸首中的灵骨抽了出来,与其他的灵石一块放到了昆仑山,而最合适的钟山玉则取了出来,镇在了钟山。

鼓跟钦原身的灵骨被抽,力量削弱了不少,又被钟山玉强大的灵气一压,终于彻底消停了下去。从那之后,世间的灵气不可避免地一点点散出去了,可好在没有鼓和钦作乱,倒是太平了不少。”

智的故事讲完了,小娃娃们眨眨眼睛,半懂不懂:“人面龙身,那鼓平时是跟蛇一样在地上扭动吗?”

“……”智无辜地眨眨小眼睛,“大,大概是的吧……不对,神明明是会飞的,用不着在地上扭!再说了,龙跟蛇不一样,龙身下还有小小的爪子可以走路的……咦,那么长的身体配上那么小的爪子,走起来好像更奇怪……算了算了,一定是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