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瑟看了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一眼,转头对白源说:“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三人走出殿门,来到花园入口。
乌瑟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冬青树的叶子,说:“你刚才的效忠是真心的吗,我的兄弟?”
白源淡淡道:“当然。”
乌瑟打量他的神情,就像窥探着深不可测的幽潭,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叹口气:“但愿我能相信你。等我即位后,会力排众议,为你们主婚。”
卫霖笑起来:“何止力排众议,简直是惊世骇俗,你会被教廷宣布为‘渎神国王’的,乌瑟。”
“所以,混灵大陆不需要教廷。”乌瑟拔剑出鞘,一剑削断了那棵倒霉的树。
第117章 骑士之歌
寒风呼啸的苔原, 原本蔚蓝的湖泊早已冻结成巨大的冰镜, 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光芒忽然旋转起来,仿佛有股强大的力量将它向逆时针的方向搅动, 在中央出现了个指尖大小的黑洞。漆黑的洞越来越大, 深邃得像要把周围的光线全都吸进去, 最后被拉伸成不规则的拱形。
——一道虚空传送门。需要至少四名空间大法师联手才能施展,所耗费的魔力与传送距离的远近成正比。
全身铠甲的白源从黑洞中现身, 一跃而下, 落在冰封的湖面上。
紧接着是身罩厚羊绒长袍的卫霖、裹成一团毛球的希尔诺公爵、穿着单衫不知冷热的人造人弗兰肯,以及一个不停打喷嚏的暗精灵少年。
“这鬼地方实在太冷了……阿嚏!”夜泉颤动了一下冻僵的尖耳朵, 最后忍不住施展德鲁伊技能, 将自己变成一只皮毛浓密的小黑熊, “还是当熊比较暖和。”
法利斯兰飘浮在半空,接话道:“我也不喜欢这种酷寒之地,虽然技能威力会因为环境得到加成。”
白源在冰面上抖开一卷北境地图。这是一张魔法地图,栩栩如生地标注着北境的各个城、郡, 以及重要的地理特征。其中一道深长得几乎撕开了地图的裂谷最为明显, 它在西北方位, 传说是远古神魔之战时留下的遗迹,像大地永不愈合的疮疤,被混灵大陆上的各种族统一称呼为“北境大裂谷”。
教廷所在的凌空城如今正在大裂谷附近的高空上——它原本的位置应该在翡冷翠城附近,像人类王国里两颗并排闪耀的星辰,如今在教宗的操纵下越飘越远,表明了与世俗人间的彻底割裂。
卫霖戳了戳地图上那座半隐在云雾中的浮空城:“王羽伦这番举动, 是要彻底抛弃人类身份,成为云端之上的神啊。”
希尔诺的脸几乎埋进了狐皮毛领里面,声音虚飘飘地问:“我们直接前往凌空城吗?还是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卫霖反问:“准备什么?”
希尔诺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些特殊的法器,或者强力咒语什么的……”
卫霖笑起来:“你担心我们敌不过他?为什么,你见识过他的厉害吗?”
“不,并非这个意思。”公爵文雅的脸上露出一点窘迫之色,解释道,“我只是希望能有个更加完备的计划,这样——”
小黑熊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样瞻前顾后做什么?我们有五名圣灵使徒的力量,光是你那个大个子保镖身上就有两个。希瓦、希娅虽然年纪小,却是一对儿讨厌的、难缠的小鬼,哪怕只是留下了玩具,也够那什么教宗喝一壶的!说来,你根本就没激发出那对齿轮的真正能力,只用来做人造人的动力源,真是暴殄天物!”
希尔诺诚恳地答:“很抱歉,我只是个普通的炼金术士,能力有限。”
他这么软脾气,夜泉反而不好说什么,只能舔了舔熊爪子,说:“算了,你也还不错了。”
白源说:“我们直接去凌空城。我想,王羽伦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开始。”
“他有这么厉害吗,未卜先知?”夜泉不爽地质疑。
几人中,只有卫霖明白他真正的意思——这个“绝对领域”里的一切,都是基于王羽伦的幻想运转起来的,不论是取材于网游的世界观,还是接触过的一个个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构成王羽伦思维的那一簇簇神经火花。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本质,被赋予了切合各自身份的性情与思想而已。
所以白源才要套取原本属于“传奇骑士雪龙”的身份与经历,在这个世界中站稳脚跟。
那么,王羽伦知不知道有入侵者进入自己的大脑呢?卫霖看了白源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想法:或许对方刚开始并不知道。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他与白源一步步深入,触碰到这个世界的力量规则,虎口夺食地得到了五名圣灵使徒的遗泽,王羽伦应该已经产生了警觉,甚至是明悟。
所以才有了那场袭击翡冷翠城的天火陨石。如果王羽伦想用这么简直粗暴的方法一统天下,老早就已经达成“封神”成就了,天翻地覆也不过在一念之间,何必徒增波折?只能说所有的铺陈,都只是一种培植对手而又慢慢捏碎的乐趣,用以增加满足感而已。
这场天灾正是在向他和白源施压,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来了。
一行人乘上飞行坐骑,顶风冒雪地向着凌空城进发。卫霖坐在银飞马的背上,想来想去,问白源:“你说,王羽伦究竟是不是妄想症患者?以前在做任务时,患者们往往把破妄师当成自身妄想的一部分。就算是程笠新教授那样顶尖聪明的人物,也是在心结了却、头脑清醒的那一刻,才发现我们的存在。王羽伦是怎么办到的?可如果他不是妄想症患者,那么又是怎么构筑出这个牢固强大、自成规则的‘绝对领域’的?”
白源思索了片刻,答:“目前我也不能确定。得等见到他本人,观察观察再说。”
卫霖忽然轻笑一声:“不知怎么的,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仿佛要在这里翻车。”
白源反手拍了拍他胳膊:“胡说,你的本事我会不知道?而且有我在呢。”
卫霖笑眯眯地搂住骑士的腰身,虽然铠甲冰冷,却并不觉得硌手。
“……一位骑士载着心爱的人,穿过原野,穿过烈风。赤红的月亮,银色的马,他看见黑夜即将过去,白日正在来临。在黎明点亮之后,在死亡到来之前,向着忐忑的欢乐奔赴。年轻的骑士,载着他所钟爱的人。”
他开始扮演起了吟游诗人,抑扬顿挫、饱含情感地诵唱一首充满中世纪韵味的骑士之歌,只差没弹起竖琴即兴伴奏了。
“一位仪表非凡的骑士热爱于我,这将使他多么喜出望外——如果他知道,他也是我悄悄的情之所钟。渴望骑士伴我同眠,让他在我身上小憩,我的灵魂与生命,任由他摆布。亲爱的骑士,我给你优厚的殊荣。”
白源默默听着,情不自禁地嘴角微扬,目光柔和而热烈,像交织的风与火。他用力握住了卫霖搂在他腹部的双手。
“……这位骑士愿意为你而生、而战,为你奉献一切。”他宣誓般低声说。
卫霖与他十指交叉相握,继续唱完最后一句:“亲爱的骑士,他知道,或者不知道,我爱他超过整个世界。”
然后他们陷入了长久而餍足的沉默,耳边只有风声猎猎,内心涌动着满溢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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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飞行了六个小时,白源在一处绿意葱茏的山坳间降下略显疲惫的银飞马,放它去喝水吃草。
不远处的泉眼冒着腾腾白雾,这里也许是一座死火山,地底下还有未冷却的岩浆,不但加热了泉水,也使整个山谷温暖如春,植被茂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