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

封闭了天空和视野。

风卷着沙子打在脸上, 皮肤被卦得生疼。

前几天出门的时候，风沙还不是特别大，这次却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风带走了, 需要一步一步, 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

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外出。

姜喜月穿过几栋房屋都没有看见人，一直到了妮子家门外，才终于看到透过窗户照射出来的浅黄色灯光。

里面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她拢紧衣服，敲过门等了几分钟, 妮子才终于把门打开。

一看到站在门外的姜喜月，震惊地连忙侧身让她进屋。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需要什么东西直接打电话, 我给你送过呀, 外面风沙太大了。”

一边说, 一边帮她拍打身上的尘土。

只是走过来的这段路程, 姜喜月衣服上就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黄沙。

姜喜月摘掉帽子, 小心地护着手里那个盒子。

“我打来的营养剂吃光了，想要跟你们换点东西。”

闻言, 妮子立即摆了摆手。

“这还用换？你之前拿就行，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没关系，我刚好也送带点东西来给你们尝尝。”

一边说着, 两人走进去。

坐在床上的妮子妈妈听见声音，挣扎着要下床, 被姜喜月拦住。

“阿姨，我是来拿东西的, 您躺着就好。”

妮子的妈妈和村子里其他上了年纪的人一样, 都患了病, 每天都要卧病休息, 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

之前姜喜月来看过她一次, 阿姨看着骨瘦如柴，面色蜡黄，还总是喘不上气。

虽然病重，但性格却很好，对人很亲切。

妮子总来送东西给她，大多也是阿姨提的。

姜喜月这次过来，也是想把菠菜带来给母女俩尝尝。

正说着，妮子已经迅速从厨房提了一大袋营养剂和水出来。

“我和我妈胃口小，这些都吃不完，你带回去吧。”

姜喜月仔细看了看，就是上一次她送来的，里面又添了一些，一个人吃半个月都绰绰有余。

这次她没有推辞，把 一直揣在怀里的盒子拿出来。

“这是我自己种的，你们尝尝喜不喜欢。”

“你种的？”

妮子听见这话，一脸疑惑。

“种”这个字，几乎已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因为以现在的环境，根本什么都种不出来。

她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

嫩绿的菠菜叶上还带着水珠，灯光下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淡淡的蔬菜香钻进鼻尖，沁人心脾。

妮子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说不上香，却让人神清气爽。

她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只感觉十分漂亮。

半坐在床上的妮子妈转过头来，瞥见盒子里的东西，倏地睁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坐起身。

“这……这是植物啊！”

“植物？”

听见这话，妮子整个人瞬间僵硬，微微睁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担心自己会不小心碰坏了。

妮子妈已经紧张地凑过来，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盒子里的几片菠菜叶。

妮子年纪轻，她们这个年纪的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任何植物，唯一看到最接近的东西就是村子外面已经风沙腐蚀，只剩下枯枝的树桩。

可那看上去，根本想象不到翠绿枝叶的模样。

妮子妈出生的时候，虽然世界环境已经变得恶劣，但还是在小时候看过一两次真正的植物。

那幼嫩的叶片，翠绿欲滴的颜色，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创造，几十年来一直在脑海中，久久不能遗忘。

尤其是这几天病重，迷迷糊糊之间，总是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小时候，心里对绿色更加渴望。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这样翠绿的生物了，没想到姜喜月竟然会有。

“阿姨你知道？”姜喜月询问。

妮子妈点了点头。

“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一次，不过那些叶片和你这个不一样，颜色也偏黄色一些，很瘦小，你这个一看就很漂亮。”

她一边说，仔细打量着。

妮子妈那个时候，小河村应该早就已经被风沙覆盖了，怎么可能有野生植被？

难道是人种的？

姜喜月突然想起自己在地下室找到的那两箱泥土。

“妮子，我现在住的那个房子，以前是谁在住？”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没人住了，不过我听村子里其他老人说，以前小河村有一个脾气古怪的老爷爷住在那儿……”

妮子刚说到这儿，妮子妈突然想起来：“对，就是那里，我就是在那儿看到的，我第一次看到那种叫植物的东西，真漂亮啊，只看一眼，好像灵魂都受到了洗涤。”

姜喜月有些惊讶。

没想到自己无意中选中的房子，在半个世纪之前，也有人在研究种植。

难怪地下室的保险箱里会收藏了那么多无污染泥土。

只是可惜，听妮子妈的描述，那位老人家的研究似乎没有成功。

不过也多亏了他留下的东西，这两棵菠菜才能成功长大。

妮子认真听完。紧张地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眼睛全是光。

“这就是树吗？”

姜喜月没想到几片叶子会给两人带来这么大的震撼。

“这是菠菜，用来吃的。”

“吃？太可惜了！这么可爱的东西，怎么能吃掉？”

妮子一脸紧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嫩绿的叶片。

柔软的触感让她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好可爱。”

现在地球上植被稀缺，偶尔有一两株叶片发黄，贫瘠瘦弱的，也被当做新鲜物享用。

就算是之前在姜家的时候，也只有在宴请宾客的时候，会奢侈地用两片枯黄的叶子做点缀，彰显自己的身份。

虽然因为营养剂的普及，人类对于蔬菜的要求逐渐变低，但姜喜月还是固执地觉得，长期不食用蔬菜始终对身体不好。

更别说现在地球上，超过99%的人类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植物，更别说吃了。

妮子觉得，这么漂亮珍贵的东西，应该放在花瓶里欣赏才行。

用来吃？

那太浪费了。

她仔细欣赏了一会儿，郑重地把盒子重新还给姜喜月。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好好收藏起来。”

姜喜月摆了摆手。

“我那里还有，这些就是用来吃的，你们有调味料吗？就算没有，用水煮一煮，放点盐味道也不错。”

“不敢不敢，这么珍贵的东西……”

妮子想要还给她，姜喜月没有接，只是提起那袋子物资。

“用来换这么多东西，我还占便宜了呢。”

“这……这也太珍贵了。”

妮子紧张地搓了搓手指，又转身回房间拿了几管营养剂，塞进姜喜月的袋子里，叮嘱道：“这些你都拿着，要是没有了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送过去。”

说着，执意要送她回家。

姜喜月把人挡在门里，自己穿上外套，迎着风沙走了。

妮子站在门口，看着姜喜月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才终于回到房间。

心头发热地看着桌上盒子里的几片菠菜叶，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叶片边缘，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绿色枝叶，妮子妈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情绪稍有克制，但眼睛也一直盯着。

“妮子，这可是特别珍贵的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以后多照顾姜喜月一些。”

妮子小心地把盒子盖好。

“我知道，以后我隔几天就去看看，肯定不能让姜喜月饿着。”

虽然姜喜月说，这些菠菜都是用来吃的，但她怎么舍得？

包上好几层干净布和盒子，才放进柜子里，锁了起来。

姜喜月不知道妮子的打算，东西送出去之后，要怎么处置都可以。

她逆着风沙回到家，填饱肚子，马上又兴冲冲地到了地下室。

两棵菠菜的叶片被剪去大半，只剩下三两片幼嫩的叶片，现在还不能食用。

姜喜月小心地浇了一点水，继续培育。

把花盆放好，她想起保险箱里剩下的泥土，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

梁惠莲剩下的种子还有很多，有一些就连她自己也辨认不出。

很快，姜喜月又整理出两个花盆，挑出三颗大白菜种子，两颗黑色硬皮不知名种子，分别种在两个花盆里。

保险箱里的土虽然不少，但光是这三个花盆，就用光了其中一箱。

剩下一箱，姜喜月准备留着备用。

要想大规模进行种植，不仅需要留种，注意培育方式，最重要的是净化目前所知的土壤和水。

把这些泥土留下来当对比，或许能发现一些方法。

距离沙尘暴结束还有半个多月，还有时间。

接下来的时间，姜喜月没有再出门，除了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留在了地下室。

一边照顾三盆植物的生长，一边开始用从地下挖出来的泥土和保险箱里的无污染土做对比实验。

期间妮子来看过她两次，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姜喜月收下自己需要的，大多数都让她又带回去了。

一直到半个月后，外面的风沙明显开始变小。

姜喜月刚起床，还没下地下室，突然看到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前段时间每天都在刮沙尘暴，遮天蔽日的黄沙，根本看不见天空和阳光。

她迅速走到门口的，打开窗户一看，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沙尘暴已经不见了，天空第一次这么晴朗，竟然隐约能看到云朵。

阳光普照，除了被风吹来的厚厚沙尘，差点把门也一起堵起来，几乎看不出昨天这里还风沙肆虐。

村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出门活动，远远的，能看到几个村民。

现在时间还早，阳光不是特别炙热，感觉没了风沙的阻隔，心情豁然开朗。

姜喜月晒了一会儿太阳，迅速把地下室的三盆植物搬出来，放在窗台上，隔着玻璃进行日照。

经过这半个月的培育，之前被剪过的菠菜已经长大。

幼嫩的新叶长得比之前送给妮子的那些还要大，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根茎粗壮，充满水分。

每一株都长出了不少叶片，远远看去一大捧，十分喜人。

之前两棵凑起来都不够一盘，现在一颗都能吃一顿了。

白菜也已经长出了几片叶子，风一吹，叶片就轻轻晃动。

外面的几层叶子带着淡淡的浅绿，越往里走，叶片越是洁白脆嫩。

这种白菜刚发芽的时候长势很慢，等出了真叶后就会一天一个样，一个月就能采收。

之前姜喜月种的时候就考虑了间距问题，让它们能重新吸收泥土里的营养。

而剩下的两颗黑色种子，刚开始就连姜喜月也不知道是什么。

后来过了几天，植株长出真叶，经过几次对比后，才发现竟然是土豆种子。

土豆种植通常采用茎块分芽进行无性繁殖，就连姜喜月也是第一次看到土豆的种子。

在察觉到之后，她迅速往花盆里又添加了不少新土。

土豆种植需要不少土的支持。

现在十多天过去，土豆植株都已经有小臂这么高了，叶片和枝干同样都是翠绿色，毛茸茸的，一个劲儿往上蹿。

三种蔬菜虽然都是绿色，但又各有不同，放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花园。

姜喜月每天都进行照顾着，掌控照射时间，浇水数量，土壤深度，好不容易才长得这么高。

等晒了三个小时候，就马上重新搬回地下室保护起来。

下午，村民几乎都出门了，坐在门口感受久未见到的阳光和天空，虽然这阳光有些些炙热，但却没有人躲避。

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其他人修缮屋顶。

今年的沙尘暴太大了，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前特意加厚的屋顶有些还是被黄沙压垮了。

张家兄弟和其他几个年轻人正在挨家挨户进行修缮，先把厚重的沙土推下来，清扫干净，然后再把破损的地方重新修好。

所有人干得热火朝天。

妮子和另外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生就在房屋下面，时不时给他们递东西和水。

姜喜月才刚走过去，妮子看到她马上走过来。

“你家的屋顶有没有压坏？你住在村子外围，哪里沙暴是最严重的，得赶快修一修。”

姜喜月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人。

“不用了，出门前我检查过一遍，应该没问题。”

“我之前给你的东西呢？吃光了吗？今天早上，村长已经把沙尘暴停止的消息告诉了救援队，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送东西进来的。”

妮子一边给张大递了一瓶水，一边保证道：“村长这次特意提了你的事，他们这次肯定不会忘了。”

姜喜月笑了笑，没有表态。

她来到这里之后，救援队已经来过两次了，但一次都没有她的份，明显就是故意不给。

现在姜家的人恨不得她死，把她流放到这里就是让她来送死的，怎么可能还会给她送东西吃？

姜喜月抬头看了看天空。

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晴朗的天气。

“天气不错。”

妮子点了点头，明显心情不错。

“每年只有沙尘暴结束的时候，天气才会特别好，只是这次沙尘暴持续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小河村每年会有两次被沙尘暴光顾，每次一个月左右。

但是这次明显多了整整十天。

村子里的人都有些担心，沙尘暴的时间在增加，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一整年都被风沙包围。

正说着，村长李长胜匆匆走来。

“救援队的人快到了，大家都去拿东西吧。”

所有人立即激动起来，除了还在维修屋顶的几个人没有离开，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朝村口走去。

姜喜月紧随其后。

屋顶上，张大脱了上衣，露出精装的肌肉，皮肤上浸满汗渍，正在低头整理屋顶的砖瓦。

张二在一旁辅助。

他年纪轻，心思跳脱，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尤其是从姜喜月出现，他就频频转头打量，带着三分小心。

一直到他们走远了，才终于敢放眼去看。

人群中，姜喜月十分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