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从不方便抄得几项作业开始动笔。
刚写了几个字,她听到客厅传来封妈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停了几分钟,又打了一个。
封雅颂觉得有什么事情,她开门走出卧室,问:“怎么了?”
封妈有点焦急地说:“你奶奶的心脏不舒服,刚刚住院了,妈妈收拾一下坐车去看她。”
封雅颂的爷爷奶奶住在外地的县城里,之前两个老人一直身体良好,生活规律,也执意不麻烦儿女照顾。
封雅颂问:“我爸不是也快回来了?”
封妈说:“对,我先过去,你爸下飞机之后也直接去奶奶家。”
封雅颂说:“我要去么?”
封妈:“你不用,明天就要上学了。你好好上课吧,别担心,爸爸妈妈都去照顾奶奶,然后也可以给你视频。”
封妈走了两步,想起来,说,“不过开学之后,你要住校几天了。”
封雅颂说:“嗯,反正我也有宿舍床位的。”
封妈又问:“用我打电话给你们老师说一声么?”
封雅颂:“应该不用,我进宿舍时候跟宿管打个招呼就可以。”
封妈点头,转身抓紧收拾东西。
出门前,她又嘱咐了几句,让封雅颂在家锁好门,早上记得定好闹钟,手机带在身上随时联系等等,然后给封雅颂留了一些生活费,拎着行李箱出门了。
封妈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很快消失了。
封雅颂在客厅里呆呆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绪越来越不安宁,一方面担忧奶奶的身体,另一方面……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么他呢,他回北京了么?
封雅颂慢慢走回卧室,拉了一下学习椅,却仿佛排斥似的,不愿坐下。
她走到窗户前面,望着外面行道树,和树冠上方阔静的天空。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年龄上撒了谎呢?
见面时么?还是早些聊天的时候呢?
可他并没有因为她还小,就拒绝她。相反,他很重视这次实践,他把她当成了平等的对象,带给了她很完整的体验。
然后他心平气和地告诉她,sp实践是这样的,希望你不要再继续好奇了。
这其实是种尊重,尊重她的那份小心情。这样的细节回忆起来,使封雅颂更难受了。
封雅颂胳膊撑在窗台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说,我们想要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不光是年龄的问题。
那么,是什么的问题?
他说,我喜欢看到你越变越优秀,并且只对我求饶。
他说,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放下戒备,更加信赖他,臣服于他的人么?
封雅颂视线飘远,想起在那个微风飘拂窗纱的房间里,他蹲在旁边,静默地看着自己哭泣,然后低声说,我不打了。
那不仅仅是心疼和饶恕。那更像是一声沉默地叹息。
封雅颂眼皮垂下来,几乎没有思考,心中迅速产生了一个决定。
于是她立即开始行动。
封雅颂把书包拎起来,将乱七八糟的作业收了进去,又从衣柜里拿了一身校服塞进去。
她换下睡衣,套上白t恤牛仔裤,将手机钥匙等带好,没有任何犹豫地,背上书包出门了。
封雅颂抓着摇摇晃晃的扶手,坐了两站公交车。下车后,她抬起头,望着前面东方中心宾馆的大门,然后抬步朝那里走过去。
她或许带着侥幸的态度,或许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或许是少女的情愫一遍遍冲昏她的头脑。
又或许,她压根什么也没有想。
封雅颂一鼓作气,进了宾馆大门之后直奔电梯间。站进电梯后,她发现自己没有房卡,无法按下楼层。
于是她走了出来,转而走向楼梯。
她爬到相应的楼层,走到记忆深刻的房间门前,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声。
厚重木门,敲上去声音悠沉,像是叩响了一个漫长而震动的故事。
敲了很多下之后,封雅颂意识到周权已经不在屋内了。
如果他在,他从猫眼看到自己,他也会打开门的。
即便是拒绝,那他也会先打开这扇门。
他能够做到从容不迫地拒绝,因此他不会故意躲避。
封雅颂的手垂下来。她想,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大概已经开车回北京了吧。
他来到这个宾馆,目的就是约见她。
见到了,不合适,就走了。
封雅颂站在门口,怔仲片刻,心里的力气慢慢流走了。她垂头丧气,转身朝楼道走回去。
向下走楼梯的时候,封雅颂望了望窗户外面,已经接近傍晚了,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回家要做些什么。
出了酒店大门,封雅颂慢慢穿过停车区,朝人行道走去,一辆车开进来,封雅颂往旁边避了一下。
那辆车没有停进车位里,斜在路上,直接刹住了。
封雅颂有些奇怪,脚步顿了一下,打算绕过去,在这时,车窗缓缓降下来了。
周权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抿紧唇,看着她。
封雅颂一下子愣住了。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书包,站在那里一副标准学生模样。
她刚开始还有点冲劲,很快越来越紧张,不自觉伸手抓了一下双肩的包带。
这些都被他收进眼里。
他没有说话,她先开口了,轻弱地问。
“你没有,回北京么?”
周权没有回答。
他的身子往座椅后靠了一下,静默看着她,直到她目光不安地抬起来,对视之下,周权出声询问:“怎么了?”
不是问,你怎么回来找我了。
只是问,怎么了。
这样的问句,莫名的沉着,莫名的温柔。
简短得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