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金丝雀的树林(中h)(1 / 2)

“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关诗妤嚜。”

女学生不会当她是一回事,看她是暴发户狐狸精,将她划为上海滩厚颜无耻的女子之一,记者就跟苍蝇一样到处荡,好的乱的全往里针,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而这女学生又是那么信任报纸文字,泥沙俱下,千疮百孔,字字句句全当圣经。

“师兄!听说她还是你姑姑领养回来的啊,你本应是她前辈,没想到转个身就变成范老爷的情妇,妙哉妙哉!”

她的不满情绪需要有个突破口,她会错意,以为他要护的是廖心儿,那么她的枪口就转移阵地,一个大拐弯面向关诗妤:“刚才不是还很害怕吗,装无辜不成要大变样啰,现在又那么迫不及待地显威风,报纸上说你有病?学艺的有病……我可以给你治啊,只要你替我打廖心儿一巴掌。”

在这些大学里头,学西医的瞧不起学国医的,学国医的好歹是理科学生,也就瞧不起学艺的文科学生了,如若脱下这身衣服,眼前的女生不过是庸脂俗粉,急需一款活脱脱的香精凡士林。

关诗妤直起身子,胃已经起了反应,圆圆指甲盖被捏得发白,将包都扔在地上,无需扶墙,勾起脚就将高跟鞋拿在手中,还没等她抬手对准目标,范佑其即刻大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腕护在身后,模糊了她眼前的景象。

燃烧的晚霞,雨后新鲜的空气,一株恶之花迎着风伸向灼灼的霞光,刚要发作,又停止生长,她突然同情怜悯那位喜爱涂蜜丝佛陀,正蹲在地上伏抱双膝的女子。

能在此刻发善心,只因范佑其在专心致志地疗愈她受伤的心思。

范佑其的声线干净,干净得只有一丝冷:“她是范家的人,是我的长辈,哪里轮得到你指点,方才给足你台阶下,你非但不领情,还要得寸进尺?”

“我说的是事实罢了。”

没有要离开的动静,范佑其继续道:“只言片语作事实,日后你定无法处理好医患关系,烦请记住,小妈妈不欠你们一分一毫,不要将气泄在她的头上。一为不公,二为不能,你若不听我言,我势必请你饮茶。”

“饮……茶?”

“牢房茶。”他轻轻笑,将剪刀扔到地上,“总要给足你体面,毕竟你是我同窗的师妹。”

女学生深知自己一时口不择言,为了保住自己,咬牙赶上去将剪刀放进书袋里,离开的背影叫人不知该叹有教无类,还是冲动是魔鬼。

关诗妤终于在这时脚软,呜咽一声,急忙扶着范佑其的手臂,他似是发现,转过身握她的腰,她正要环住他后颈,又碍于有旁人所在,只得站在原地看他在她面前蹲下来。

鞋子递到他的手上,他望她凝脂肌肤,忍住亲吻的冲动,她怕站不稳,把手撑在他的肩上,默许他摩挲她的脚上肌肤,最后套上这一只鞋子,带着柔情与克制的鞋子。

离开之时,天色渐暗,范佑其欲开车送二人。

廖心儿不是未曾坐过副驾驶,只不过在关诗妤面前,她还是要到后排落座。

车外的光景如此鲜活,车内却是这么沉寂,关诗妤倚靠在副驾驶的窗边,轻缓一句:“心儿,你怕死吗。”

廖心儿机械地颔首,“怕。”

“既然怕,就不要再做傻事了。”

她顿了顿,才说:“我不知道。”

关诗妤听这含糊不清的语气,不再发言,而范佑其也不作声。

这让廖心儿倍感紧张,耳边有咚咚咚的敲音,不知是耳膜作祟还是神经错乱,却还要不悦地诉道:“被霸凌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还是被小一届的师妹,实在令人提不起劲。”

“是霸凌吗。”关诗妤不轻不重地问着,从车玻璃看见范佑其,他正专心握方向盘,如波澜漫起的霓虹,落向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是,我若是向父亲告状,她定不会有好下场。”

关诗妤的脸上有短暂笑容,按捺住降下车窗透气的想法:“你若是这么做,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廖心儿一时噎住,不服却又不得暴露,问道:“但她这样欺负到您的头上,您还不气?”

“气啊,能谩骂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早已落入黄泉,一个是我的姆妈,但是姆妈又教我莫要意气用事,刚才我险些抛之脑后。”她转过头,看向后视镜的廖心儿,继续道:“你仔细掂量掂量,伤害她有甚么好处。”

廖心儿想了想,说:“弊大于利。”

“确实如此。”

后又是一阵无言,范佑其没有发表意见,一路行驶,最终停泊在一座洋房别墅下,前方恰有一辆熟悉的德国牌汽车,在愈发阴暗的天色里反倒黑得光亮。

不等佣人前来接应,廖心儿自己开门下车,回头看一眼这二人,说不清哪里奇怪。

回范宅需二十分钟,期间一路无言。

驶进两侧都是树的车道,不再继续往前,关诗妤一如既往将车窗摇下,风与她的耳发邂逅,清凉不过半分,被身后的人含着饱满的耳垂,一下一下像浸在温水里,她趴在车窗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琵琶色绒衫隔着他的西服,心跳如此贴合。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从前的从前,他是百姓,她是州官,夏令配克大戏院在播放无声的法国浪漫电影,朱古力糖果铺的玻璃橱窗摆放了泰迪熊,看完,离开,路过一条条林影大道,钻进这小小的车厢里,她无视他怎么做,临时起意,低手从包里拎一盒烟,娴熟地点上一根,含在嘴里,放火点灯皆由她做。

范佑其闻到烟味,在她的耳廓舔了舔,放过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喉咙一动,“既已突破,我亦无需掩饰,但如果您不喜欢……”

关诗妤回过头来,一只手懒懒撑在脑后,另一只跨过车窗,任烟头朝地板发光示威,她嘴角上扬,笑得好不伶俐:“我要真的不喜欢呢,你会怎么办?”

范佑其说:“毁掉您。”

关诗妤愣了愣,突然笃定他不是在开玩笑,“那你以后会多孤单……”

范佑其似是没想到她这么说,见她又要吸烟,果然拧起了眉,问:“是不是刚刚的事情对您造成了影响?”

“确实有一些,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说我有病,而你倒是对我说过不少,每次听见这些话我都在想,去死罢关诗妤,去死罢,我总在日记本写上一些话,为的就是让你们这帮人过目过目,死不瞑目,尤其是你,范佑其。”

谁让她因为廖心儿,他的未婚妻,遭受今日的烂事,甚么狗屁鄙视链,西洋学国学化学生物学哲学社会学,她还能说出一大堆。

范佑其听出来她对他不满,叹一声:“重头开始,依然如此。”

“为甚么呢?你觉得我现在会甘心由你诊断吗,你不过和我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