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冷冷,冷得像周围的空气那么冷。冷而陌生的狐狸。
我眼睛不争气地再次模糊了起来,这次不是因为反胃带来的恶心,也不是脸上火辣辣的痛。
我想哭。
可是眼泪还没来得及往下掉,我陡然间被一声巨大的,不像是人也不像是任何一种动物能够发出来的可怕的咆哮声给震住了。
那是一阵响得几乎将我耳膜给扯破的嚎叫声。
不敢置信那声音是从狐狸喉咙里发出来的,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块空地里,两眼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着碧绿碧绿的光,映着脸上的表情,我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的表情。
风驰电疾般的感觉闪过,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可怖。
狰狞,暴戾,就像只发了疯的野兽。如果不是之前,我几乎认不出那离我仅仅十多步距离的男人,是一贯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嘴角都微微含着笑的狐狸。
这真的是狐狸么……
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我死盯着他。
他完完全全没有理会我的视线。在那声咆哮过后,他脸上表情迅速地安静了下来,就像他散落在身后那大把柔软顺滑的长发,轻轻柔柔的,安安静静的。片刻他抬起手,将额头垂下来的发丝掠向脑后,随后脸朝正西方某个点微微一抬,开口道:“如果不想我和整个血族作对,就把你的手从她身上拿开,艾丽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话音刚落,我全身突然间像被无数只手撕扯似的骤然间一阵剧痛。
痛得我哇的一声尖叫了出来,然后清洗地感觉到一阵阵剧烈的抽搐感从我身体每个被触角穿透的部分扩散了起来。
痛,痛得我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只一头从秋千架上栽了下去,然后蜷缩在地上,用我最大的本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扭动,挣扎,明明白白感觉着那些粗大的东西慢慢从我身体里撕扯般地撤离。
痛不欲生,也许指的就是这种感觉。绵长,清晰,无法逃离的疼痛。
狐狸在远处静静看着我,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是他有意留给我的惩罚,他嘴角微微扬起的那一点笑意这么告诉我。
直到最后一点疼痛和抽搐从我身体上抽离,他转身离开了,甚至不过来多看我一眼,用我平时所熟悉的那种目光。
“狐狸……”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因为我全身痛得无法动弹,多想他能过来扶我一把,只是一把就好,可是他对我的话音闻所不闻。
很快那身影就走远了,只剩下无穷的黑暗和寂静,还有地上一滩掺杂着深蓝色液体的白沫陪着我,这叫我突然间害怕了起来,不知是因为什么……
于是用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我踉踉跄跄追着狐狸的脚步跟过去,所幸他走得还不算太远,不多会儿就在路灯下窥到了他的身影,我继续朝前跟,用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快的速度。“狐狸!等等我……”
再叫了一声,但并没能因此放慢他的脚步,虽然他也没有因此就走快。
“我知道我错了……狐狸……等等我好不好,我身上好痛……”一边说一边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可是狐狸背对着我,一点也看不见。
“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狐狸……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继续叙叙地说着,似乎说出来,就能减轻一些我身上的痛和我喉咙里梗塞得发酸的感觉。
可无论怎样,狐狸始终没有回头朝我看上一眼。
路上渐渐变亮,东方出现了鱼肚白,街道上霓虹灯依旧还闪烁着,那些橱窗里的圣诞树在明黄温暖的室内跳跃着五彩的光斑。
忽然想起,今天是圣诞节了。
多么奇怪……而疼痛的一个圣诞的早晨。我想。然后看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口。
依旧敞开着,和我跑出来时一样,窗帘在风里卷起又散开,像是只苍白的对我挥舞着的手。狐狸站在窗边没动,这令我一喜。
“狐狸……”赶紧加快了脚步跑过去,跑到他身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甜心小姐的味道。
心里期望着也许他会突然嫣然一笑,然后戳着我的头,对我说一声:哦呀小白,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
美好的想象。
想得我几乎忘了身上的疼痛,想得有一点点出神。甚至不自觉地抬起手习惯性地想去拉他了,谁知他身体却迅速朝后一闪,然后一抬手,在我肩膀上用力一推。
我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房间里跌了进去,没被窗阻挡,没被墙阻挡。
一路踉跄着跌走进房间,一抬头,吃惊地发现我床上竟然躺着个人。
被被子盖得严严的,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眼睛紧闭着,睡得很死。
这个睡得很死的人是我。
我躺在我的床上,睡得很死很死。那么浑身疼痛而寒冷,在床边瑟瑟发抖的我又是谁……
惶恐着,我正想回头问狐狸,背上突然间又被重重一推,我身不由己朝床上的我跌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了,我一声尖叫,但声音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某些东西给吞没了。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好像突然间迎面扑来了一阵很剧烈的风,风的压力甚至让人无法呼吸,而眼前霎时就黑了,毫无预兆的,我就像是一头跌进了一只巨大的,吐着涡轮般流速的风洞里。
下意识用力一阵挣扎,没探到任何可以让我抓攀的东西,眼前却又突然间亮了,几乎是电光火石般的瞬间。
亮光来自充满了整个房间的晨光,而我正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把我盖得严严的,只露出一个头,头痛得像两把锥子在后脑勺里钻,手脚冰冷冰冷,因而衬得我那张被狐狸打过的脸火辣辣的烫。
这是怎么回事……我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好长一阵子缓不过神来。
似乎一切都像是场梦,我爬窗出去听霜花讲故事,狐狸杀了霜花,无数只触角穿透了我的身体,我被狐狸扇了一巴掌……看看眼下的情形,真好像是做了场无比清晰的梦一样。连窗也是紧闭着的,如果不是窗框下有细细的水迹在滴滴答答往地下掉的话,一切看起来真像是一场梦。
那是积累在窗框上的融化了的雪,沿着窗台往下淌,一滴滴,把地板弄湿了一大片,一串脚印从潮湿处一直到我的床边,很显然,那就是我的脚印。
梦境和现实的一个奇特的结合?
很诡异的感觉,让裹在被子里的我瑟瑟发抖,我出声叫了下,“狐狸!”但磨了砂似的喉咙里发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声音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回音。我只好卷紧了被子,继续在里面抖,抖着抖着,却又不由自主睡着了,也许是一晚上没睡的缘故。但全身疼得厉害,散了架似的,因此一直睡不安稳。
翻来覆去一直不停地做着梦,一会儿梦见霜花,一会儿梦见狐狸,甚至还梦见了那个离开了很久的艾丽丝小姐,她用她奇怪的章鱼触角似的手抱着一只娃娃,远远的冲我笑,又对我哭……
这一觉断断续续一直睡到下午,我才彻底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