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顺着烛台流下来,打在下方的黄铜小盘里,杨颂穿在拖鞋里的脚趾不自觉地动了动,脚底全是汗水。
她顺着楼梯往另一边看去,原本应该有楼梯的地方,合着一扇木门。
这是一条断头路。
木门背后是什么呢?
杨颂看了看手心里的黄铜钥匙,她用烛台凑近木门,一个钥匙钮赫然躺在门把手下面。门把上积了浅浅一层落灰,杨颂心如响鼓,插进钥匙,推开了门。
一道黑影迅速闪过。
杨颂哐——地一声扔掉了烛台。
这个时间,别墅里应该没有活人才对。她惊恐地屏息站在木门外,紧紧贴住墙壁。
一只黑猫从楼下攀了上来,斜了她一眼,用下巴蹭了蹭自己的肩膀。
雨又渐渐大了起来,丁孜晖藏在半山腰的林子里,不知是被雨水淋的,还是心底的冷意影响了身周的温度。她只觉得越来越冷。
杨颂飞快地从楼上逃了下来,她手中的烛台已经烧完了,拖鞋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她惊恐地飞奔着,眼睫神经质一般地抖动。然而下二楼的时候,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放轻了动作。她听见有人在说话,——是那对情侣。
男的问道:“什么味儿?”
女的漫不经心地刷了卡,娇俏道:“你还有闲工夫管什么味儿,你不是要跟我‘算账’吗?快进去啊。”
杨颂吸了吸鼻子,伸手摸了一下墙壁的温度,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轻轻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这时候,她门对面的窗户外,一道很细小的月亮洒下来。
第57章 第四夜·08
楼梯口传来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奔跑声。
李斯年和方岱川一左一右地站在楼梯口,盯着那里,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着火了!着火了!……救命!”牛心妍从楼梯下方窜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一面跑一边尖叫着。她提着睡裙,脚上泥泞不堪,小腿肚给雨水和泥打得湿透,脸色惊惶无助,整个人处于一种莫可名状的崩溃边缘。
方岱川和李斯年对视了一眼,窗外咔嚓一声闷雷,那一瞬间李斯年福至心灵,他突然领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形瞬间暴起,朝走廊尽头的小房间拔足飞奔而去。
牛心妍踩在最后一级阶梯的脚滑了一下,整个人冲着前面扑倒下来。方岱川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扶了她一把,隔着薄薄的丝绸睡裙,他察觉到牛心妍的心跳极快,眼底的泪痕异常显眼。
“慢点!”方岱川咬着牙,他手掌用力,将牛心妍整个人生生从地上拽起来,扶住她。
牛心妍左脚踩在阶楞上,应当是崴着了哪里,整只左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她摆摆手,急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上惨白若死,只有两只眼珠浸了水,黑得可怖。
“快!……快!”她拽着方岱川的小臂,一脚虽然使不上力气,仍旧一大步一大步地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跑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瘸一拐地发着飘。
李斯年已经跑到了门前,他伸手隔着门板摸了一把,那门被烧得滚烫。
不妙,李斯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转脸给了方岱川一个眼神。
明知道隔音太好,屋里人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的,李斯年仍没有忍住,伸手急切地拍了拍门:“有人在里面吗?!开门!”
牛心妍跪伏在门口,流泪道:“南南在里面,南南在里面!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我在半山都看到火光了,我的南南在里面!”
“门卡呢?!”方岱川看牛心妍的反应,急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焦躁地踢着门,吼道,“你他娘的哭个毛线!拿门卡出来啊!”
他不提还好,他这么一说,牛心妍更绝望了。这个年轻的母亲瘫跪在门口,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嗓子被哭声堵得死死的,说句话抽抽噎噎,倒了半天的气:“门卡……门卡丢了!我就放在外套兜里的,现在没了!没了!”她一边说一边无望地在兜里掏着什么,理智上明知那里什么都没有,却仿佛仍希冀天赐的奇迹,是自己刚刚一时急火攻心没有察觉到本应存在的卡片。
然而没有。
那里空空荡荡,她的薄外套本就只有一层亚麻,她已经将整个兜都翻了过来。
方岱川四处张望了一下,没发现顺手的东西,索性当机立断,强硬地将牛心妍从地上拖了起来。牛心妍疯狂厮打他的手臂,哀嚎着往滚烫的门上扑去。李斯年啧了一声,拦腰将牛心妍扛了起来,牛心妍双腿在他肩背上乱蹬,鞋子踩在李斯年的侧脸上,蹭落在地。疯狂起来的人是顾忌不了那么多的,李斯年忍着痛咬牙将她死死按在肩膀上。
“都让开!”方岱川摆摆手,示意李斯年退后,而后攥拳沉气,一脚飞起踹在了金属的大门上。
牛心妍反应过来,挣扎的动作稍稍变小了些,她咬着李斯年腰上的布料,呜呜咽咽地哭,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呜……我不能……”牛心妍目光呆滞,倒伏在李斯年身上。
“砰——”地一声巨响,方岱川收回腿来,金属大门晃了两下,而后纹丝不动。
他咬了咬牙,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再次猛地转身飞腿,“呵啊!”他低吼一声,一记沉重的回旋踢携着雷霆之威,冲着门板猛地砸了进去。
“……咔嗤”,细微的裂缝声响起,包裹在黄铜外侧的木板被他的力道震碎,露出里面变了形的金属片来。方岱川顾不上门板的温度,几下将木板硬掰开来,隔音用的石膏板和龙骨在变形的金属下面显露出来。
方岱川咬牙沉了口气,退后几步便用肩膀撞了上去!
卷了边的钢板擦了他半个肩膀的血。
这样不行!李斯年见这情形,心头狠狠一凛。他随手把呜咽着的牛心妍扔到一边,牛心妍捂着脸崩溃大哭,后脑勺不轻不重地磕在了墙壁上。李斯年一把扯过她身边耷拉着的窗帘,用力向下一扥,将整个嵌在墙壁上的窗帘杆扯了下来。
窗帘布盖了牛心妍一头。
窗帘杆是塑料的,但是中间有一层中空的不锈钢管,李斯年撬住一头,另一头拄在地上,用脚一踩,外侧的塑料皮便纷纷剥落,露出里面结实的钢管来。
“让开!”
方岱川听话地让开了位置,只见李斯年在方岱川的基础上,用钢管三下两下,便砸出一个洞来,露出了里面滚滚的浓烟和孩子微弱的啼哭声。
“南南!”牛心妍猛地抬起头,纵身扑了过来,“南南你怎么样?!南南!”
小男孩一边咳嗽,一边发出微弱的哀鸣:“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