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夜幕中缓慢起飞,机舱里昏暗一片。周茉透过窄窗往下看,旬安城在视野里逐渐缩小,星点闪烁的万家灯火,高架桥上川流不息。
没飞多久,要拐一个大弯。机身猛地倾斜,她惊叫一声抓住扶手,可能是动作太大,碰到了旁边的希遥。
于是正打算入睡的女人摘下眼罩,看过来:“你怎么了?”
周茉有些狼狈,咬住嘴唇摇了摇头,顺便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她。希遥正低着头整理眼罩,她便只能看见她侧脸,脖颈修长干净,睫毛密密弯翘着,一颦一笑都是温柔的,就连嗓音也是。
妒忌是人之天性,普通又普遍,却也存在感低得可怜,要么不被察觉,要么不被承认。
周茉从鼻腔轻哼一声,不再看她,而是望向坐在希遥右侧的伏城。他跟她们的座位同排不同列,中间隔一条过道,此刻抱臂靠在椅背,似乎已经睡着。
人影模模糊糊地隐在黑暗里,轮廓她是熟悉的,从前他们同桌时,他也是坐在她右侧,鼻梁和下颌的线条格外好看,这三年,她都数不清自己偷看了他多少回。
可惜的是,高中早就成了过去时。
周茉收回思绪,忽然问:“你真是她姐姐?”
机身穿过云层,噪音很大。周茉话一出口,觉得不太妥,虽然她直觉地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对人家的亲戚关系提出质疑,也是太荒唐。所幸说话声音不重,于是想着,听到就听到,要是没听到或装没听到,也就算了。
实际结果是前者,希遥手指捋着眼罩边,悠悠反问:“你觉得不像?”
女人间的交锋,不见烟不见火,反倒亲切客气,和谐共生。
周茉甜甜一笑,娓娓解释道:“我高中的时候,跟伏城关系特别好。他跟我说了不少家里的事,还邀请我去过他家几次,我跟他妈妈和外婆都是认识的,但就是没见过你……”
说着停顿一下,好像是为了给接下来的内容标黑加粗,然而语气却照常,轻描淡写地从齿缝飘出几字:“也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你。”
文字配上声调,字里行间都是讽笑意味。她说完暗自痛快,笑得更灿烂。以为希遥听不出,就算听出了也拿她没办法,常言不是讲嘛,伸手不打笑脸人。
却不知道要论阴阳怪气,她还是太嫩,这回她作弄的对象可不再是班里木讷迟钝的女同学,而是一位早就听惯赤口毒舌的女商人。
希遥静了一会儿,似是不太介意,也客气笑一下:“是吗?这么巧。”
周茉好奇道:“巧?”
“是啊,”希遥点点头,认真说,“他也没跟我提起过你。”
她随即扭头对上周茉眼睛,眼神里漾着同样友善笑意,好像只是陈述不关痛痒的事实。可有时候,事实也能成为利器,只因为听者太脆弱,哪怕不带褒贬,也能将她重创。
周茉多敏锐,听出这话背后的含义,亦或者,是希遥想让她听出的含义,脸色淡下去。
上一秒还自作聪明,牙尖嘴利的女孩,此刻已然沉默。四目相对着僵持一阵,希遥觉得无趣,也算是心善,紧接着把气氛扯开:“我不在家里住,所以才没跟你见过面。小城的外婆是我奶奶,算起来,我是他表姐。”
驶入平飞段,颠簸和超重感减弱。机舱顶灯亮起,空乘仔细分发晚餐,希遥顺手帮周茉在餐桌摆好,柔声道:“我秘书提前订了菜单,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周茉盯着餐盘,几道精致菜品加甜点果汁,商务舱服务周到,口味肯定也是合的,可惜她没心情吃,也没胃口。
她撇嘴,自闭似地塞上耳机,手指捏住叉子柄,在那块蛋糕上一顿乱戳。希遥也只当没看见,转过头去,才发现伏城早醒了,不过还保持着睡觉姿势,双臂在胸前交叠,歪头默默看着她。
不知道刚才跟周茉的对话被他听见多少,她一时尴尬。也开始反思自己,居然一下子没忍住,跟个十八岁的小女孩打起嘴仗,冲动又幼稚,指不定要被他怎么嘲笑。
可事实上伏城刚睁眼不足一秒,半句都没听到。见希遥看过来,他眼皮懒洋洋眨一下,隔着过道朝她伸直手臂,手掌向上,勾一勾四指。
这是他的习惯,睡醒后一定要摸摸她的手。希遥没反应,他便皱眉,勾手幅度更大。
她笑一声,要把手覆上去。
没牵成,一连几次都被经过的乘客打断。后来就害得希遥没了兴致,索性把手缩回来,任由他伸着胳膊示意,不再尝试高空对接:“讲点公德,别人还要走路。”
“……”
周茉抬起头时,机舱里恢复平静,捕捉不到任何端倪。
咬牙切齿吃完一块蛋糕的功夫,旁边的希遥已经戴上耳机,听着音乐慢条斯理吃晚餐,伏城倒是醒了,正看着这边,却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刚一看过去,他就翻了个身,只给她留个沉默背影。
姐弟俩个顶个的讨厌,一个不搭理她,一个瞧不起她。
她心里烦躁,金属叉恨恨地扎在白瓷盘,“刺啦”一声刺耳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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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莘州落地已经是夜晚十点,之后还要再倒大巴,到景区附近的镇上住下。
高彦礼骑着行李箱在接机大厅溜来溜去,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才终于在人群中瞄见他肖想已久的女神。
屁颠屁颠跑去接行李,本来还想附赠个拥抱,被周茉一下子推开。他笑呵呵地挠头,只好转向希遥,装模作样扯两句,缓解一下尴尬:“姐,这么晚了,困不困?”
合着这三人彼此都熟络,只有她是个外人。
周茉听了脸色更差,轻轻翻个白眼,结果被高彦礼发现,弯腰盯住她:“你脸怎么发绿?路上晕机了?哎,没吐我姐身上吧?”
“……”
挎包被周茉举起来,高彦礼猝不及防,给她重重敲一下脑袋。他“嗷”的一声,捂着头无辜又茫然,见她生气跺脚:“高彦礼,你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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