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个周日。军训结束,大多数学生拖着一身臭汗奔向浴室食堂,打算在床上吹着空调瘫一下午,再去迎接第二天的开学第一课。
也有旬安本地生源的孩子,走到校门找到父母的车,敲敲窗坐进去,回家吃香喝辣。
四舍五入,伏城属于后一种。
他习惯性地接过希遥的包,拎在右手,再用左手把她牵住。
从训练场往校门走,跟去食堂的路线有一段重合。一路上人挤人,陶正声音就在后边不远,从开锅似的人声里脱颖而出:“赵钦伟,开学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没女朋友?”
赵钦伟错过了前因后果,连前边伏城的背影都没认出来,搔了搔脑袋,莫名奇妙:“你有病吧,半个月不都在军训,男生连里有女的吗?我倒想找,你给我找一个啊?”
陶正轻蔑嗤笑:“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要不说人家比咱优秀呢,直接赢在起跑线了。你再看看你,呵,垃圾……”
那做作的声音,摆明是说给某个人听,伏城走在前边,捏一捏希遥的手,抿着嘴憋笑。
希遥觉出他怪异,抬起头纳闷:“你笑什么?”
伏城破了功,看上去心情不错:“没什么。”
路过食堂,陶正对着他的背影最后重重“哼”一声,拉着赵钦伟冲了进去。世界安静了。
周围人的密度随之骤减,希遥舒展一下身体,捏捏脖子,打个哈欠。伏城也帮她去捏,问:“累了?”
希遥半合着眼:“时差没倒过来,最近两天也没怎么睡。”说着已经快到校门,她拍拍额头让自己清醒,朝伏城伸出手。
本该是默契,伏城却不为所动:“干什么?”
她惊奇地看他一眼。一个月不见,记性恶化到这种程度了?
“车钥匙呀。”
“哦,在我这儿。”他提一提手里的包,摇晃一下。
“我知道在你那儿,”她失笑,手掌又向前伸一伸,“我让你给我。”
结果,还是没得到应答。
一连串的反常,希遥不由得困惑皱眉,半晌,伏城终于笑一声,从包里把钥匙找出来。不过没交给她,他几步走到黑色轿车旁,把车门锁解了,替她拉开副驾驶,偏头示意她上车。
等了半天还见她傻着,不由分说拉住胳膊拽过来,把她推进去。等她坐好,又拉过安全带系上。
希遥反应不过来,一脸惊讶:“你什么意思……”看他就要关上车门,急声说,“哎!你没证不能上路。”
半降的车窗忽然丢进一本薄薄的黑皮册,“啪嗒”一声,落在她膝盖上。好像料到她的反应,伏城双手撑在车门,含笑俯身:“如假包换。”
希遥张大眼睛,看着他起身离开,绕过车头,来到驾驶室。这几秒钟时间,她将手里的黑皮本翻开,是淡绿色的驾驶证,他在照片里浅笑,一双眼好像在望着她。
指腹摩挲他的照片,希遥在心里算了一算,他从酝州来到旬安,也还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去练车,够倒是够的——然而是他瞒得太好,还是她不够细心?驾照考到手了,她居然都还不知道。
大概是太累,她望着他的照片愣起神。过一会,被他轻轻抽走:“我有这么帅?都挪不开眼了。”
她扭过头去,见他已经坐好,将车子启动。幸亏是停在了树荫底下,车里不算很热,伏城要去调节冷气,被她按住手背制止:“这么近,不用开了。”
确实是近,也就两三公里的事儿。空调免了,她转手把频道打开,在屏幕上按几下,打算挑一个音乐电台。
她开车紧张,话少。以往怕伏城觉得无聊,路上总要播个电台,听点音乐。虽然每次反倒都成了他的催眠曲。
现在她坐在副驾驶,也还是习惯使然,垂眸认真划着界面,却不知被伏城看进眼里,记起高考结束的那天。
终于选好,她抬起头来,看见伏城皱眉,打量着仪表盘。好像有什么事让他费解,又过好久,才听他迟疑地说:“这辆车,跟你在酝州那辆……”
“哦,是同一个车型。”希遥恍然,解释,“开习惯了,不想再换,就买了辆一样的。”又说,“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伏城赧然摇头,为自己的迟钝发笑。笑完,他思索一会,认真评价:“你挺念旧的。”
希遥倚着靠背,困意袭来,回应得漫不经心:“是吗?”
“是。”伏城却认真,面前路口警示灯转红,他将车缓缓停下,“跟你在一起这段时间,几乎没见你扔过东西。”
她仍没留心这个话题,只当是闲聊。“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又见他操作熟练,随口夸一句:“车停得不错。”
不料伏城很久没说话。她觉得奇怪,正想侧过头看看他,他突然叫她:“希遥。”
“嗯?”
伏城目视着前方的车流:“你连东西都舍不得扔,那如果有一天我走了……”难以启齿,也可能是没斟酌好措辞,他说得很慢,“你是不是也会想我?”
希遥揉着太阳穴,胳膊支在窗边。听见这话,愣了一愣,随之而笑:“你可不是什么东西。”
伏城“哎”一声,忍不住也笑了:“不许骂人。”
说完,那个笑容很快淡去。他看向她,一字一句,重新问一遍:“会想吗?”
她以为是随口谈笑,不必当真。或者,就当是哄哄孩子——希遥歪一歪头,答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