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此刻仍是如此。

如同终有凋谢而年年盛发的花朵,必将衰老而仍欲勃发的青春,明知有死而仍要继续的生命。

人生中总有令人永不言悔的美好。

那或许就是我们相识又相爱的原因。

梁旭轻轻握住罗晓宁的手。

这两只手是长久地曾经握在一起,仿佛天生就应当永远十指紧扣,熟悉又甜蜜的感觉,令他想起五月里的那些旧时光。

那时罗晓宁怎么也不肯回家,他的状态在梁旭和家庭中来回拉锯。回家之后总是变坏一些,见到梁旭又好一些。而梁旭每次送他,都恨不得半路把他拐回家去。

梁旭开玩笑地在计程车上问:“不回家了好不好,去哥哥家住。”

罗晓宁立刻想说好,想了一想,还是摇头:“不去。”

“哥哥家不比你家好吗?”

罗晓宁居然懂得支开话题,他支吾了半天,忽然说:“哥哥,我想让你带我出去玩。”

梁旭很是意外:“去哪儿?”

罗晓宁又说不出来。

梁旭向车窗外望一望,正巧走到雁塔西路,就快到他学校了,他向司机唤了一声:“师傅,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罗晓宁懵懵懂懂地跟他下了车,梁旭握着他的手:“这是我的学校,是哥哥不细心,从前也没带你出来玩过。”

罗晓宁不说话,胆怯地,他地想要挣开梁旭的手,可梁旭轻轻钳着他的手腕,于是怎么也挣不脱。

梁旭并不多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也不顾旁人飘来的眼光。

“来。”他引着他向前走。

罗晓宁一路惊奇地张望,他无名地感受到高等学府四围幽静的气息,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这一条路上满是蓬勃的春意,高大的槐树沿路投荫。

五月里,槐花开着。

他到底还是有点小孩子脾气,没一会儿,羞涩和茫然就都忘了,他撒开梁旭的手,往路边的壁画跑:“哥哥!是马!”

这一次不是拒绝的推开,只是忘形的撒欢,所以梁旭不再拉着他,他站在罗晓宁背后,弯腰向他道:“这是昭陵六骏。”

“赵琳……六俊是什么?”

“是唐太宗的六匹马,唐太宗死了,就把这六匹马也陪葬了,埋在太宗脚边上。”

罗晓宁听得有些怕,但唐太宗他知道,梁旭和他提起过,虽然记不清是什么大人物,但总之梁旭令他对太宗有很好的印象。

“为什么要埋在脚边呀?”他摸着墙上浮雕的骏马。

“因为太宗喜欢它们,它们也喜欢太宗。太宗战场上打仗,这六匹马陪着太宗,一起出生入死,是最好的朋友。”

罗晓宁听得出神,他睁大眼睛,瞧着壁上的特勒骠,雄健非常,虽然是浮雕,自有一种踏破千军的神骏。

两人手牵着手,一齐慢慢走着,一面一面壁画看过去,看画上记叙的骏马生平。看了飒露紫,又看白蹄乌,盛极而谢的槐花在他们身后洒了一路。

罗晓宁到底是刚做完复健,腿脚无力,走到半路,就蹲身下去。

梁旭也蹲下来:“我背你。”

这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梁旭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背起来了。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也不看画儿了,只是沉默地走路。

他们前方是望不到头的、绿荫的长街。

“哥哥,我死了,也要跟你埋在一起。”罗晓宁忽然说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梁旭平时是不把这个话放在心上的,这一次,他停住脚了。

“晓宁,你不懂喜欢的意思。”梁旭缓缓道:“哥哥也喜欢你,但是和你的喜欢不一样。”

这一句话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人生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

罗晓宁似乎被他噎住了,他们又向前走,过一会儿,罗晓宁轻声细语地在后面说了一句:“一样的。”

说着,他抱紧了梁旭的颈子:“你怎么喜欢我,我就怎么喜欢你。”

梁旭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心情,只是一种甜美的、渴望的情绪攫住了他,这句话从他心地莫名其妙地滋生出来,然后仿佛春蔓一样,缭绕着,迅速地长大了,开出花朵,又发出声音来:

“晓宁。”

“嗯?”

“……我想亲你一下。”

罗晓宁大概也愣住了,他们俩停下了脚步,而罗晓宁的手并没有松开。

过了许久,梁旭听到他小声的回答:“好呀。”

这声音像在梦里似的。

他们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好像极其自然地,他们认识了、靠近了、不知不觉地就想要这样做了。雁塔西路的车流像春水一样宁静,并不拥挤,也不吵闹,人流和车流都被茂盛的槐树笼罩起来,这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爱情而存在的道路。

只有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头隐秘地啁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