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梁旭的过程是踩着钢丝过河。
如果能选择,房灵枢并不想动用邹凯文这张底牌,这实在是险之又险,邹凯文只要一句对不上,梁旭就会立刻发难。但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再做打算,罗晓宁性命垂危,呼吸若断若续心跳时有时无,房灵枢从警近三年,人质在自己眼前死掉的事情,他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也决不想经历的。
梁旭在他眼前行凶,房灵枢才醒悟过来,梁旭是一直在徘徊纠结,他想杀罗晓宁,又舍不得,所以才带他来洪庆山寻个了结。
他所说的“重要的事”,恐怕不在百里之外,也许就在眼前。
大雨阻碍了梁旭逃亡的去路,梁旭一面用罗晓宁稳住房灵枢,一面不声不响地把罗晓宁的命拿了。
金川案,房灵枢已经不想也不敢贪了,当务之急是要保住眼前这条奄奄一息的命。走这一步,不是为自己,是为罗晓宁。
罗晓宁的身份,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梁旭,咱们有话明说吧。”那时他抱紧怀里沉睡的病人:“我一直以为你逃出来,是想找金川案的真凶复仇,现在看来,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梁旭靠在挡风玻璃上,他不置可否,只向房灵枢偏了偏头。
“我想我可以知道这个人在哪里,我也知道他叫什么,但是你要先让我打电话。”
房灵枢孤注一掷,人命关天,他这个谎扯大了。
梁旭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要说,你早就会说了,为什么等到现在?”
房灵枢不敢把罗晓宁的事情说破,只怕梁旭要凶相毕露,他深吸一口气:“我调查你很久了,这你心里应该也明白。我跟着你一路,就是想确认一下,我们两个所怀疑的真凶,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卢世刚。”房灵枢盯着他:“他是——罗晓宁的父亲。”
暴雨之中,传来一阵骨骼细微的脆响,那是人恨极痛极,捏紧拳头,才会发出的声响。
房灵枢心中长叹一声,这是真的猜中了!
这才合情合理,难怪梁旭对罗晓宁喜怒无常,换做是任何人,都难以面对这个事实。
而梁旭只是握紧拳头,声音依然平静:“灵枢,你这么聪明,要猜到这些,对你来说不难。”
“的确不难,不过有些事情,恐怕不是靠猜能得到的。”房灵枢站起来:“比如,你曾经用1519517x03x这个号码,联系过上海的私人侦探事务所。你通过他们,调查了卢世刚,并且拿了他的dna样本。”
这话出乎梁旭的意料,梁旭不做声。
房灵枢看见他掏出了枪。
“嘛,别紧张。我保证这件事不是长安警方调查出来的,中国公安,没这个本事。不然这么多私探还怎么做生意?”
对不起了各位兄弟以及我的爹,房灵枢想,此刻必须塑造fbi出神入化的形象,为了保护我行动顺利,你们就背个锅吧!
“我是找fbi调查这件事的,通过私交。”房灵枢轻快道:“他是我男朋友,现在人在美国。”
你这就很骚了,梁旭被他雷到了。
“——男朋友?”
“呃,抱歉骗了你不少事,没错,我是个gay。”
“……”
不,这不是重点好吗?梁旭并不想理你是不是gay。
“fbi?”他显然感兴趣了,枪也收回去了。
“对,联邦调查局,这个名头你应该听说过,他们是特工,比警察厉害多了。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培训教师。”房灵枢不敢把罗晓宁暴露在梁旭的射程里,他轻轻将罗晓宁推到自己身后。
“他叫邹凯文,你的事情,他全部知道。你找的这家私人侦探,也是他的朋友。”房灵枢刻意向对方展示细节:“你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对方当然也卖力办事。这个私探是找了一家投资公司来骗卢世刚吃饭,然后酒席上取得了他的样本?对不对?”
“……”
“我还听说,这个公司出面交涉的,是个女总裁。”
——此中细节,梁旭一直以为再无第三人知道。
不由他不信。
“梁旭,你太心急了。”房灵枢微微叹气:“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信不过我爸,我也是私自会同fbi在侦破这个案子。如果你今天不这么冲动,我想我已经知道罗云飞人在何处了。”
——这是完全的信口开河,房灵枢根本不知道真凶姓甚名谁,只是凭着梁旭对罗晓宁怪异的反应,孤注一掷,就这么猜了。
这一把筹码压得惊险,就赌梁旭一定不知道真凶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长相,所以他才会把仇报在罗晓宁身上。
邓云飞不幸躺枪,房灵枢取名无能,移花接木地把邓云飞的名字冠上了罗晓宁的姓。
房灵枢要用这位莫须有的“罗云飞”,把罗晓宁身上的仇恨引开。
他偷眼去看梁旭,梁旭是完全地信了——不能不信,因为房灵枢那时真是做贼心虚,说得吞吞吐吐,但落在梁旭眼里,这就是底牌掀开之前的犹豫。
又赌中了。
“——他叫罗云飞?”
嘻嘻,信了吧?
“是啊。”房灵枢心中暗喜:“我看你那么激动,还以为你也知道了,唉,说来说去还是美国人比较厉害,找他办事真的效率很高。”
他话没说完,梁旭已经一步抢上来:“罗云飞人在哪里?”
房灵枢被他揪着衣领,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他:“要是我说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