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她病得这样,还能记得自己最爱喝什么茶,卫善心里一酸,旧年七夕两人还住在同一殿中,今年就只能这么坐着,不等太子妃问完话,两人都不好开口。
太子妃很快就问完了,不论她问什么,几个宫人都是摇头,症状还是那个症状,隔五日号一回脉,也没说良娣添了什么别的病症,药也越用越轻了。
药方是碧微自己看的,知道再养一养也就好了,太子妃听见这句,疑心有什么瞒着自己,等太医一来,才刚隔着帕子按到脉上,秦显就赶了过来,进门便问:“怎么吐了?”
转进了飞花落地罩,这才看见太子妃和卫善都在,太医低着头只敢看地毯裙摆,摸过脉说是胃里吃的太素了,经不起生鱼的腥味儿,这才呕吐,等调养好了身子,再慢慢吃起荤食来就好。
秦显一来,卫善就不愿意再呆在这个屋子里了,自他进殿来,太子妃一下就挺直了背,而碧微侧过脸去,她望向窗外那一片芙蓉花,就看见秦昭立在那花树下。
这殿中每到此时红白芙蓉便开得极盛,枝上一种池中一种,双色芙蓉,这才叫作芙蓉阁,秦昭穿了一身玄色袍子,窄嵌金边,背身立着,只看见黑乌如墨,腰上悬的还是卫善打的络子。
卫善立起来迈出殿门,走到花树下,秦昭回身看向她,又抬头看一看内殿,知道她平时是不能来看姜碧微的,虽然姜碧微心思重想的多,可身在此位不得不想,善儿体贴她,这才不来看她。
秦昭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在她掌心里轻轻挠一挠,逗得卫善轻笑,他道:“你要是想来就来,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卫善摇摇头,她出了殿门只觉得一身轻松,可碧微还得在这殿中过许多年,两人对望那一刻,竟能知道她心中苦意,吸一口花香气,指着枝上那朵开得最大的粉芙蓉道:“二哥给我摘。”
秦昭立时伸手,从十几朵开得簇簇的粉芙蓉中,挑出了卫善看中的那一朵,替她摘下来,在她发间比看,替簪在头发上。
秦显正问太医按脉如何,碧微躺在床上看着他,只有太子妃隔着窗户看见,玉树琼花一对璧人,心中艳羡,怔怔出神。
等到太医开了药,听见姜碧微劝道:“晋王殿下等候多时了,殿下还是及早赴宴去罢。”这才回过神来,依旧垂手立着,跟在秦显身后一齐出了殿门,走到门边,鬼使神差回过头去,就见姜碧微的眼睛也望着窗外。
秦显还有些可惜,原来以为她是有孕了,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他的头生子,心中欢喜无限,待知道只是久病不耐,又跟着忧心起来。
出了殿门就看见妹妹手里满捧红白花儿,二弟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陪着她玩,嘴上“啧”得一声,也只有秦昭肯陪着她玩这些小姑娘的游戏,拉着秦昭往水阁边去,两人喝酒吃药,一直到夜里点灯时分,这才散了。
秦昭心知大哥的酒性还未足,只不过心里有所惦念,这才早早散了,他和卫善并肩出去,门口早早就有小太监等着,手里提着一只双头莲花灯,去岁也送过这么一个灯笼给她,到了南边才知道,这样的双头灯是祝愿婚姻美满的意思。
里头没点蜡烛,用轻纱笼着许多萤火,一明一暗,星星点点,卫善立时就想到去岁夏日 ,也是满树的萤火,拉着秦昭的手,就要去看那棵合欢树。
上头的祈愿的牌子早就不见了,将要七夕,宫人又挂了彩纱出来,还扎了荷花灯,预备放在湖里,路过濯足亭,秦昭忽的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又想她是不是脚踝上还系着小金铃,像个小猫儿似的。
宫里有长辈,两人又订了亲,反而不像当时兄妹那样能背着她走,秦昭一路把她送回飞霞阁去,一路月明星稀,走到殿门边,拉拉她的手,往她摊开的手掌里,摆了一朵合欢花。
合欢的红花细绒绒的,羽毛一般,轻轻搁在掌心上,惹得卫善缩手要笑,被秦昭捏住了指尖:“善儿担心的那些,我都不会做的。”
卫善人站在台阶上,站高了一阶,才能跟秦昭对视 ,听见他这么说面颊微热,还没说话就看他眼中泛起笑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不管是我们善儿想得到的,还是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