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一睁眼,就看见她手上戴了一只藕节翡翠镯子,就是自己送给她的那一对,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总算缓过来些。
卫敬容自有一堆事要办,宫里四时都不断了节庆,还有半月才是端阳节,可这会儿就得先预备起来了,正元帝的意思是要大办,得了蜀地,就只余下江州永州吴州三地还未收入大业,前朝江宁王在南边称帝,两边战事不断,收归大业也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卫善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到下午,心口这团火越憋越盛,却也老老实实跟碧微一桌吃了光禄寺进上的饭食,她埋头直吃了一碗,卫敬容这才放过她,又吩咐沉香往后必得看着她吃,一餐不吃过一碗饭就不许下桌。
一直到傍晚方才放过她,碧微也陪她到傍晚,秦昰姜碧成两个小娃,在外头玩了一圈回来,玩得脸上红扑扑,身上汗津津,秦昰还想去云梦泽里游船,两个约定了坐小船,要捞湖里的鱼吃。
卫善躺了半天骨头都疼了,怒气却未平,她紧紧抿了唇,打定主意要去问一问秦显是什么意思,一直憋着这口气,一等卫敬容放她,她便拉着碧微出了丹凤宫。
姜碧成跟秦昰很快熟了,两人夜里要睡一张大床,碧微乐见其成,秦昰年幼又脾性敦厚,弟弟那样小心害怕,同他一道脸上也多了笑影。
秦昰又是卫后独子,嫡出的皇子,两人一道长大,往后弟弟当上了顺义侯,京中无靠,还有秦昰在,秦昰不论如何,都会封王的。
她乐见弟弟同秦昰交好,卫皇后又品性端正,读书写字,错了一样挨打,两人一处,秦昰也没有少挨一下,是以她对卫善更多几分亲近,出门便问她:“你怎么了?身上还不舒服?”
卫善躺着还不老实,她都瞧在眼里,她一时转眼,一时又轻叹,脑里不知在转什么主意,出言相问,问了才又后悔,怕她不便说。
卫善一顿,看她一眼:“我要去找大哥。”
秦显住在麟德殿内,是东宫讲学之地,他寻常就住在殿内,读完了书便去飞龙厩跑马,丹凤宫离麟德路程不算远,只是要绕过后宫,还得防着被学士们看见。
卫善在廊下等了一会,她来回踱步,嘴唇紧咬,连她都能想到的事,太子哥哥怎么会想不到?分明就是没把姑姑放在心上,躺在床上越躺越是心凉,姑父是这样的,难得大哥也是这样不成?
等得片刻,司鼓官便在鼓楼击鼓,鼓声一路传到宫门前,跟着四处街鼓连声响起来,各坊各市便要宵禁,让归人闻鼓即回。
那些老学士们这会儿也得出宫去了,卫善手里捏着金鱼符,一路走到麟德门前,她自知来这儿若是姑姑知道了定要说她,可她不能不问。
碧微不知道到底是跟着她好,还是不跟着她好,几回欲言又止,待要抛下她罢,她这么个气恼模样不知要办出什么事来。
碧微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同卫皇后亲近,便不能放着卫善不管,她又是跟着一道出了丹凤宫的,若有什么事,宫人回报上去,恐怕卫皇后心生不满。
她还从未见过卫善生这样大的气,这个小姑娘一向同她的名字一样,待人周到脾气极好,起先疑心她,反是自己想得多了,不知为了什么竟急成这样,她有心探问,却不知怎么开口,进退两难之间,沉香道:“姜姑娘若是累了,便先回去。”
姜碧微松一口气,才要点头,就见沉香目光闪烁,她既要同卫皇后亲近,便把心一横:“她这样子,我放心不下,还是要跟着看看,若有什么事,总能劝上一句。”
沉香一向觉得自家公主待人太善,凭白来了一个不知道根底的,竟也一门心思待人好,听见姜碧微这么说,倒有些意动,连公主都没拦着,也就不再多口:“姜姑娘有心了。”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麟德殿宫门口,门前守着的小监自然识得卫善,转身进去回禀,卫善拎着裙子大步进去,身后跟着的碧微不识得这是东宫,还是炊雪拉了她一把,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她这才立定了脚步,站在殿外红墙白花树下,早知是来东宫,才刚就不该跟来。
卫善大步进门,小太监正要开口,被她伸手一挥,立时退了下去,喉咙口还卡着“殿下”两个字儿没说出来。
她迈过书房门就见一架架书之间站着人,一身宝蓝绸服,腰缠玉带肩绣金龙,正面对着书架取书,此时已是掌灯时分,殿中点着两盏明烛,卫善不曾看清,张嘴先是诘问:“哥哥有没有想过姑姑!”
蓝衣人讶然转身,不是秦显,竟是秦昭,他手上捧了两本书册,正待放回架上,看见卫善迎光立着,弯眉紧皱,脸带怒意,气得手掌紧攥成拳,往前一迈,温声问她:“善儿怎么了?怎么生这样大气?”
卫善发错了脾气,满腔怒意一下全消,她躺了一天,憋了一天的火气,这会儿看见秦昭,竟然委屈起来,委屈不过片刻,跟着又继续发怒,气得在屋子里转圈:“太子哥哥人呢?我要找他!”